1、“我还好。还在努力。”
曲子觉得,这辈子不敢做的事,都在这两天做尽了。
她混进了献祭大队中。
这本来是不可想象的。一开始,她只是兢兢业业地跟踪着他们,并且努力不被抛下——所幸那些壮汉负担着尊贵的祭司与嘎姆,必须走得稳当,间或还得停下休息,做做仪式,这都是曲子还能勉强跟上的原因。
——当然,也多亏了他们的目的就是献祭,没有眼观六路步步为营,否则她早曝光了。
只是,凭她的能耐,到底还能跟多久呢?
何况,他们带着充饥的干粮,夜晚也能扎营,这些曲子都不具备。第一天晚上,她是钻进一个石缝中过的夜,用来充饥的则是长在阴暗处的一些小蘑菇——还好她认得那些草菇没有毒。大自然对她也算手下留情,这段时间的天气挺暖和,可谁知道后面会怎样?
在夏一跳找来前,就只能这样了吗?
第二天事情有了转机。
他们出了一座山谷,进入了另一座,遇见了生活在那里的另一个氏族。谈了些什么曲子不知道,但是他们得到了充分招待。离开时,队伍的人数变多了一些。
曲子明白了:如果献祭的“天尽头”是如此遥远,那么带着过多的干粮是不现实的,这世界也不会只有纳木族,“吃百家饭”会是一个重要的补给方式。而沿途碰到的人民如果与纳木族三观一致,应该就会支持献祭,给予帮助,而交换条件就是,让一部分族人同行。
对纳木族来说,这并没有损失。壮大的队伍更有力量,猛兽也不敢靠近;新加入的人也得出力,包括了抬轿与寻找食物;而足够可观的阵容也能令献祭的仪式感更加充足……
曲子就是在这时产生的冲动。
加入的人越多,不就越适合鱼目混珠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所有人。而且这是一支专注的队伍,行进的过程沉默,停下的时候不是休息,就是诵经,彼此的交流是简洁的。
有了这个计划,曲子尾随起来更有劲了,她耐心等待着人数的提升……
终于潜入,是在一处水边。
当时队伍在河流旁扎营,女人们抓鱼割草,准备夜晚的饭食。队伍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余人,分工也变得默契而明确。
幽暗的天色下,没有人注意到同伴默默多了一个。何况曲子还学着纳木族,把头发编成了一绺绺小辫子,服装仍是拉玛给的那一身,更故意在脸上抹了些泥尘,好让自己的形象更接近这里的人。
她尽可能自然地凑到劳作的女人身边,摸过一把水菜就搓洗起来。内心七上八下,反复排练着若是被怀疑应该怎么应付。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人们把她的存在当作了理所当然。吃饭的时候,她也分到了一个木碗,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鲜鱼野菜粥,当冒着热气的食物入口,曲子差点儿流出眼泪来,感觉有一百年没吃过这种好东西了。
聚众默祷的时候,她选了个离纳木族相对远的位置坐着,低头装作投入,全程有惊无险。谁也不会盯着她看。
夜更深一点,她就找一个女人们的帐篷过夜。大家都没啥讲究,羊皮毡子往地上一铺就睡,也没有啥联谊夜话——她本来都想好了,真到要说话的时候,就比手画脚装哑巴……
挑了个角落,她睡得很香。
天亮以后,便继续埋头赶路。偶尔砌石堆、在枝头绑上彩带或是转动经筒;偶尔祭司的歌声在风中飘扬,所有人都跟着合唱。
时间又流逝过了一天。
曲子总是一抬眼就能看见嘎姆,她和祭司一起坐在轿上,静静的模样,如一尊像。曲子忍不住猜测这个小女娃正想着什么呢?她每一天都更接近死亡,但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
……虽然她已经渐渐能够理解,有些人就是可以为信仰赴汤蹈火。
除了这些,曲子做得最多的就是不断回头,不断看天,渴望着夏一跳会在某个时刻出现。只是那个时刻,似乎注定要姗姗来迟。
她现在不太有空隙沿途标记了,之前留下的记号也只是沧海一粟,真的能起到作用吗?不过他们的队伍不算小了,所过之处总会留下痕迹吧……
曲子就这样翻来覆去地忐忑着。
“阿跳,我还好。还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