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不能心存侥幸。”
曲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黑暗汹涌地闯进瞳孔，晕乎乎的大脑登时就被恐惧支配了。
这是哪里？
身下一片坚硬，是石地，空气阴湿得令人打颤，似乎还能听见轻微的水滴声。远处有一方稍微淡些的黑暗，似乎是出口。
曲子最后的记忆，是她喝下了一口奶茶，然后脑子就搅成了一团浆糊。
之后呢？她被带到了哪里？夏一跳呢？
“阿跳……”曲子喊着，伸手触摸四周，瞎子一般，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外面传来了轻响，还有火光，曲子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来的竟是拉玛和强巴，他们擎着火把，照亮了四周，这里是一个山洞。
火光让曲子瞧见，原来夏一跳就躺在不远处，她忙过去轻拍他的脸，“阿跳，阿跳，快醒醒。”
“他喝得较多，恐怕到中午都不会醒来。”强巴慢慢说。
曲子的眼中噙着泪花，悲伤地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献祭能顺利完成。”
“嘎姆已经被带走了？！”
“你们入睡之后，队伍就上路了。”
“太过分了！那是你们的女儿啊。”曲子难过极了。
“那是她的……光荣。”拉玛语声颤抖。
“你知道这不是什么光荣！你不是对我们说了谢谢吗？那谢谢不是假装的……”曲子有些激动。
拉玛忽然就崩溃了，她倒在强巴的怀里哭起来，强巴仰着脸，火把映照着那张坚毅的面庞，没有喜悦。
“对，我们舍不得她，舍不得我们的女儿。”强巴说，“可是，她被祭司大人选中了啊。祭司大人是龙神的使者，曾带我们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她是不会错的，那就是嘎姆的命运！”
他哽咽了一声：“我们舍不得牺牲孩子来拯救全族，那才是罪过！”
“不，这不是什么罪过。这是你们身为父母的本能啊。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们爱她！”
听到这话，拉玛再次流下了眼泪。铁塔一般的强巴也红了眼圈。
“其实你们镇住祭司，我们是悄悄高兴的！明知不应该，但还是想，也许嘎姆可以不用死了……但我们又不得不告诉自己，那是不对的，我们需要女儿，族人却需要生存。嘎姆是不可取代的，她是祭司通过草药试验、星相观测、生辰推算而决定的天选之人。唯有她能平息龙神之怒。”
曲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是的，这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强巴和拉玛是否爱嘎姆。
“你现在理解了吗？”拉玛擦干眼泪，“所以，无论我们是多么感谢你，最终也不能违抗祭司的命令，在茶里给你们下药……也许，能够与那孩子多相处一夜，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吧。”
曲子沉默着，突然说：“你们把阿跳救醒。只要阿跳好了，那些都不是问题。他可以救走嘎姆……不，他可以拯救你们全族，谁也不用牺牲！”
“这位小哥真的能做到吗？”拉玛与强巴震动。
“可以的，阿跳非常有本事，你们也看到的！”
“但……我们不知道如何救他。”强巴焦急地搓手，“迷晕你们的药草是祭司给的，她同时也是个高明的医师。”
“幸好你只是抿了一小口，搬来这里途中又吐掉了些，才能这么快醒。”拉玛苦笑，“而他，药力已经完全进入了身体，唯一庆幸的是不会危害性命。”
听到夏一跳平安，曲子稍微放心了些，“对了，我们在哪里？”
“村子后面的山。我们叫它梅外神山。”强巴道，“祭司与嘎姆已经上路，部分族人护送她们，剩余的则在自己家中祈祷，今晚纳木族没有人能入睡……”
拉玛接下去说：“所以我们才能趁机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你们本来是关在一间空房里的，也不知道天亮后他们会怎么处置……”
曲子担心：“这里安全吗？阿跳要到明天中午才醒……”
仿佛是在回答她，静谧的夜色溅起了涟漪。
强巴像一只豹子那样警觉地站直，拉玛也白了脸色。
他们蹑足走到洞旁，只见山道上燃起了火光，细听还有狗吠。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强巴用左拳猛砸右掌心。
“我……我们快躲起来。梅外神山洞窟众多，又是夜晚，他们未必能找到我们。”拉玛说。
强巴低头思索片刻，道：“不，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如果他们俩被找到了，一切都完了。我出去挡一下。”
“你怎么能去？”曲子和拉玛异口同声。
强巴笑了一下：“毕竟是同族，而且我们还是‘祭品’的父母，再怎么样也会被原谅的……至少不会对我下手太狠。”
拉玛也不婆妈，抱住强巴：“你要小心。”
强巴回抱妻子，毅然出洞，迎着搜山大队走去。
拉玛一把将夏一跳扛在了肩膀上，山中妇女强壮，这对她算不了什么，她示意曲子跟上。
曲子和拉玛在漆黑的山道上走着。她们不敢燃起火把，唯恐暴露行踪，用作照明的只有星月。山道曲折难行，但身为当地人的拉玛走得十分稳健，即使扛着个大男孩也不妨事，却苦了曲子，但是曲子不是撒娇的性格，一直努力跟着。
“我知道另一处更隐秘的洞窟，入口窄，里面弯弯曲曲……躲到那里会很安全！”
然而前方也出现了火把。显然是循着其他坡道上山的搜索者。拉玛全身一震，忙对曲子说：“现在只能就近躲起来了……我们往草的深处藏，植物的气息会盖住身体的味道……”
曲子煞白着脸，连连点头。
火光和脚步声都更近了，拉玛将肩上的夏一跳颠了颠，确保扛得更牢靠后，闪入一片草丛。
曲子的心跳快得像马上要冲破胸脯。她想要跟拉玛躲在一起，犹豫了一下，躲到了另一边。
不久，视野变得明亮起来。追兵来了。他们的速度并不很快，因为一边走还得一边检查可能的藏身之地，树上与草窝是搜索的重点。
曲子闭上眼睛，克制不住地发抖。
脚步声在距她数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曲子隐约听见“你们来看“这样的话，她的心整个凉了，从草叶缝隙往外偷看，追兵们怀疑的正是拉玛和夏一跳躲藏的草窝，因为外缘有几棵草给踩扁了！
曲子祈祷他们很快就会走，可是队伍完全停了下来，并开始尝试深入搜索。
曲子用力捏紧拳头，不让它再颤抖。她知道，她没有跟拉玛躲在一起，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从自己躲藏的那片草跑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前狂奔，草叶刮着身体，弄出了很大的声响，追兵立刻察觉了，“在那里！”他们叫着，放弃了之前的地点，一窝蜂地向曲子追去。
曲子拼尽全力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他们引得越远越好，不能让他们找到夏一跳！
而拉玛趁机带着夏一跳从另一个方向逃了，就在几秒钟前，她几乎要绝望了，谁料事情竟然峰回路转。她一边跑，眼泪一边流下来。
曲子不是被娇生惯养大的，论体力也还有一些，但这种情况下毫无优势。她不谙方向又不见天日，跑得是踉踉跄跄，每次回头都能看到火把又近了一些。
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当诱饵，怎么可以没两分钟就被抓到呢？
忽然她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身子向前一倾，沿着斜坡朝下滚去，只觉天翻地覆！她胡乱伸手，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也的确抓住了一棵枯草或一块尖石，却又迅速将它们从土里带了出来，怎么也无法停止下滑……
随后赶来的追兵们发现，那个异乡女孩一脚踩空滑下山崖了，忙将火把尽量远地伸出，却并不能照见曲子的身影，只听簌簌的滑坡声凶多吉少地持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