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40分,根据约定的时间,我到老夏家门口。门没锁,正要打电话,老夏从后面悠悠踱过来。他在酒店吃完早晚饭,坐公交车刚到家。普陀山不堵车,很容易算时间。
六月中旬的这个时候,老夏在春天种下去的很多菜都长好了。要吃什么,直接去菜地里摘,这是农村的便利之处,也是城里人向往的生态生活。
老夏的菜地在合兴海塘深处,划分得并不明确。反正,承包前必须自己开荒,有多大能耐开荒,就有多大土地给你种菜。
“这不有了疫情嘛,大家没事做,就开始种田了。”老夏指指路边高处成熟的玉米地。
“这些豌豆没我种的好,改天来吃我的。”老夏又指指低处平地的茄子豌豆地。
老夏的故事真是说不完。前几天澎湃新闻发了我写的文章,头图就是老夏在家门口抽烟的照片。结果老夏去坐公交车,司机就问:“你是老夏吧?”老夏心里偷着乐,问我:“你都写了我什么,是炒茶吗?”
我说:“对啊,还有种花种菜。”
“种人生”我没提,怕太宏大吓到他。
“嗯,那倒是的,我种的花,我炒的茶,都是很出名的。”老夏自我肯定了一下。
老夏出生在合兴下厂,现在住在离出生地步行10分钟的新厂。那是合兴的三层楼居民区,二三楼是商品房,八十来平方米,楼下带个一室户。这个一室户要在城里,决计被当成仓库或是车库,狭小潮湿。但这里是普陀山,几乎家家都住着人。房子一直是岛上的稀缺资源,岛屿面积已经定死了,房屋高度又不能超过普济寺的钟鼓楼,横向纵向都没法扩张,只能省着用了。
老夏的侄子买了二楼的房子,就把一室户给了他住。幸好老夏不做饭,除了床,居然还放得下一口炒茶锅。
老夏自己也是有祖屋的,在下厂。当初哥哥要在龙沙买房子,祖屋不得不拆掉,因为普陀山的房子,有着极其明确的归属和唯一性,每个人只能有一套。
老夏现在的房子(祖屋是老夏与哥哥共有的,拆除后,老夏可以另外拥有一套房)外面被刷成了全白,内装还没动工,门都锁着,他往里面张望了许久,看不出什么,又折回来。
“这些围墙杂草全部除掉,开门就是竹林,可以挖到很大的笋,视野又好。”“这边可以造个泳池,夏天小孩子就有的玩。”
这是老夏自己的规划,尽管现在也没他啥事。
不过听到他预计往外出租的价格时,我说,你以这么低的价格租给别人,还不如租给我咧。这样我可以把父母都接来,毕竟普陀山空气好。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觉得不现实。
如果要长期生活,普陀山有着三个致命弱点:首先就是之前说的房子,很难按照市场价租到称心如意的临时居所。
其次是医疗资源。山上也有医院,几乎被所有人吐槽不靠谱,但进出岛去定海实在是一桩伤筋动骨的烦事。我最近牙疼,两次进出岛被折腾得不行后,还是决定先回家治疗。
第三点是交通。
前两天上午11点,清虚散人突然调了个班,问我去不去寺院采风。
我很想去。但这个点,酒店班车已经过了时间,下一趟得到2点。司机们都在码头和酒店之间连轴转,你总不能因为自己要出门游玩让司机特地来接你吧。
过了春天,白天走路这个方法也给切断了。在三十多度高温下暴走这种事就留给年轻的自己吧。
公交车,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阵子都是游客,指不定哪个是来自疫情高风险地区的。
有时不得已时便使出最后一招:自行车。虽然刚骑上车帽子就被吹没了,但是快啊,15分钟就骑到了。
我和老夏往菜地走。
每块包干区都有一定界限,避免越界。西瓜还有25天就可以吃了,小个儿的还在生长,像个灯笼;南瓜不见了,老夏断定是住在龙沙的老婆来过了;西红柿还是青的,要过段时间;现在最时令的就是黄瓜和四季豆,得速速摘下来,不然马上就要老了。
往回走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吃过晚饭陆续出来散步了。大小民宿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行李全部堆在门口。那个门面上有一大颗五角星的在过去是村委,现在变成了有咖啡有书有住宿的休闲空间,在村里是个时髦的事物,屋里屋外人头攒动;旁边酒店的接驳班车来来去去,有接送不完的客人;店小二、黄牛在路口拦人,既然不住,那来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