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儿童分析技巧(9)(1 / 1)

我们可以看到英格先是对父亲有深度认同(她当经理的游戏显示了这一点),然后再认同母亲,体现在她当老师、我当学生这个母女角色置换的游戏里。在另一个游戏里,她扮演一个玩具店店员,而我得给我的孩子们买各式各样的玩具,这些都是她觉得母亲应当给她买的玩具。她卖给我的都是些具有阴茎意象的物品,比如铅笔与水笔,收到我礼物的孩子会因此变得聪明机灵。这个游戏大致表达了她的愿望(同性恋取向与阉割情结又一次凸显),即她想让母亲把父亲的阴茎给她,在它的帮助下排挤掉父亲而赢得母亲的爱。随着游戏的进行,她想让我买食物给孩子,这明显说明了她深层口腔欲望的对象是父亲的阴茎与母亲的**。她所遇到的困难与学习障碍的根源,正是她的口腔挫折。

由于对母亲**的口腔施虐投射产生的罪疚感,英格在很早的时候就把口腔挫折看作一种惩罚手段。[77]由俄狄浦斯情境产生的对母亲的攻击冲动,以及她想要掠夺母亲体内小孩的愿望,强化了她早期的罪疚感,并引起了她对母亲的深度恐惧,虽然她把这种恐惧掩藏起来了。这也是她为什么未能认同自己的女性状态,转而认同父亲的原因。但她同样也不能接受同性恋状态,这是由于她想偷走父亲的阴茎,而对父亲产生了过度惧怕。作为家中幼女,求知的无能(早期对求知欲的挫败感所致),导致她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无能的感觉。所以,她在学校里既无法应对男性色彩强烈的活动,也无法在女性位置(feminine position)上升华,因为她并不能保持自己的女性位置(包括在幻想里怀孕生子)。而且,由于焦虑与罪疚感,她无法建立起正常的母女关系(或与学校女老师的关系),因为她潜意识里将汲取知识等同于口腔施虐的满足,而这涉及对母亲**和父亲阴茎的伤害。

虽然英格在现实中屡遭失败,在想象里却游走于各种角色。在我之前描述过的游戏里,她扮演办公室经理,这是她假以父亲的角色在呈现她的成功;而作为学校女教师,她管教无数学生;同时她也会变换角色,把自己从最小的孩子,变成年纪最大最聪明的孩子;在贩卖玩具与食物的游戏中,由双重角色置换可以看出,她反转了口腔挫败的情境。

我已经在这个案例中进一步向大家显示了:为了理清潜在的心理联系,我们不仅要调查某个游戏的所有细节,也要了解孩子变换游戏的缘由。我发现游戏的变换,能够使我们洞察到由一种心理位置转变为另一种心理位置的原因,或者心理位置波动的原因,从而洞察到心灵力量相互作用的动力。

下面这个案例展示了多重技巧的混合使用。肯尼斯是一个九岁半大的男孩,但就他的年龄而言,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总是很胆怯、羞涩,并且非常拘束,并伴有严重焦虑。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思虑过多,达到了接近病态的程度。他的课业非常失败,学识程度只相当于七岁的孩童。在家的时候,他极其有攻击性,态度轻蔑,并且难以管教。他对性方面的兴趣却不加抑制,也未能升华。他喜欢**词秽语,喜欢暴露自己,也喜欢**,**起来也并不像同年龄的孩子会有羞耻心。[78]

我简要地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在肯尼斯很小的时候就被保姆性侵了。他对此事尚有记忆,这事件后来也被他母亲知晓。根据母亲的描述,保姆玛丽对这孩子也算尽心尽力,但在整洁这个问题上却相当严格。被性侵的记忆大约从五岁的时候开始,但我们可以确定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他说,保姆常常带着他一起洗澡,还让他摩擦她的性器官。显然诉说此事时他并无抑制,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除此之外,关于她的都是些好话,他说她很爱他,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否认了她的严厉。在分析初始,他报告了一个自五岁起重复多年的梦境:在梦里,他抚摸一个陌生女人的性器官,还帮她**。

从第一次分析起肯尼斯就十分怕我。治疗刚开始没多久,他做了个焦虑的梦:有一个男人突然坐到了我的位置上。然后我没穿衣服,他看到我有一个巨大的阴茎于是吓坏了。通过对这个梦境进行解析,我们有了他性理论的丰富素材,分析显示,“带阴茎的母亲”这一心理意象非常明确地指向玛丽。很明显他非常害怕她,因为她会打他打得很重,但他当时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直到后面有一个梦改变了他的态度。

即便肯尼斯在很多方面都比同龄人要幼稚、不懂事,他也很快就清晰地洞察到分析的目的与必要性。他有时候像大孩子一样作自由联想,并且会自己躺在沙发上去。事实上,分析的大部分时间就是这么进行的。但后来,他在语言素材中加入了行为素材。比如他从桌上拿起铅笔,用它们代表人。又有一次他带了一些衣夹,把它们变成人打来打去。他也把它们当做炮弹,或者用它们搭房子。所有这些都是他躺在沙发上完成的。后来,他在窗台上发现一盒积木,就把小桌子移到沙发旁边,借用积木进行表征式联想。

肯尼斯的第二个梦将分析向前推进了一步,我将尽可能地借此梦境描述我所用的分析技巧。这个梦是这样的:他在浴室里尿尿,有个人进来了,朝着他的耳朵打了一枪并把它打了下来。当他告诉我这个梦的时候,他正用各式花样搭着积木。他向我解释他的积木游戏——他用四块积木代表肯尼斯自己、父亲、哥哥和保姆玛丽。这些人都睡在不同的房间里(房间也是积木搭起来的),后来玛丽起床了,拿着一根棍子(另一块积木)向他走过来。因为他做错了事(后来知道他做错的事是**与尿床),所以玛丽要罚他。而当她用棍子打他的时候,他开始帮她**,于是她立刻就不再打他。当她又开始打他时,他便又帮她**,她就又不打他了。这个过程周而复始,直到最后她威胁说要用棍子打死他,他哥哥前来营救。

当肯尼斯最终从这些游戏与联想中明白,原来他真的怕玛丽,对此他自己也颇感惊讶。与此同时,他对父母的惧怕之情也部分浮上水面。他的联想清晰地显示出,在他对玛丽的惧怕背后,掩藏着他对坏母亲的恐惧,也有对作为阉割者的父亲的恐惧。在梦中的浴室里朝他开枪、打掉他耳朵的人,就代表他的父亲,而浴室正是他经常帮保姆进行**的地方。

在肯尼斯的幻想里,他的父母永远在**,他对父母联合起来对付他的恐惧,是分析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在作了许多相应观察之后,我意识到,对“有阴茎的女人”的恐惧源自肯尼斯在发展早期就形成的性理论,即在**时母亲把父亲的阴茎收入自己的身体,所以“有阴茎的女人”其实代表了父母两人,彼此结合在一起。[79]关于这些观察,我在《俄狄浦斯冲突的早期情结》(1928)中提过,也将在本书第二部分(第八章)中详述。我将借此素材描述我的观点:在肯尼斯的梦中,首先袭击他的是个男人,然后是玛丽。他的联想显示,玛丽就是那个“有阴茎的女人”,代表母亲与父亲结合在一起。父亲一开始是以一个男人的形象出现的,而在梦的后半段,只剩下了阴茎,以及玛丽用来打他的棍子。

在此我想指出,在较大儿童身上运用的游戏技巧,其实与早期分析技巧类似。肯尼斯借由行动(游戏)而非语言的方式,渐渐地意识到他早期生活中那些重要片段。在分析进行过程中,他常常感到严重焦虑,只能够用联想跟我交流,并用辅之以积木表达作为补充。事实上,当焦虑袭来,言语往往捉襟见肘,所能做的只有玩游戏,这样的事常常发生。而当通过解析他的焦虑再一次降低后,他便又能自如地讲话了。

另外一个在技巧上进行修正的案例,是九岁的强迫性神经症患者维尔纳。这个孩子很多方面的行为都类似于成人的强迫症患者,他的典型症状是近乎病态的沉思状态和严重焦虑,这种焦虑主要表现在极度易怒与暴怒发作。[80]他的大部分分析是通过玩具与绘画进行的。我不得不坐在玩具桌边和他一起玩玩具,比起其他孩子,我要花更多的时间精力。有时,我还得在他的指导下独自操作。比如,我不得不自己搭起积木,把车子开来开去等等,而他只是在一旁指挥我。他给我的理由是,他的手有时会抖得很厉害,所以他无法把玩具放到该放的位置,以免翻到或弄坏它们。颤抖是焦虑发作的一个标志。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会按照他的要求操作玩具,尽可能减少焦虑发作的时间,并且我也会对游戏中与焦虑相关的那部分操作进行解析。他惧怕自己的攻击性,并且不相信自己爱的能力,这使得他对修复与父母及兄弟姐妹的关系失去希望,而他们正是他幻想中攻击的对象。所以,他会害怕不小心弄倒他搭起来的积木和其他玩具。对自己人际关系建设与重建能力的不信任,是他学习与游戏抑制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维尔纳的焦虑在很大程度上被释放之后,他便不需要借助我的帮助,能够自己独立玩玩具了。他画了很多图,并对此作了大量丰富的联想。在分析后期,他主要通过自由联想的方式提供分析的素材。像肯尼斯一样,他也喜欢躺在沙发上,向我诉说他的联想——他总能讲出一连串冒险故事,故事的主要部分往往都是仪器与机械装置等。这些故事中的一些素材先前可能在他的画作里出现过,但我们从故事中能够获得更为丰富的细节。

我已在前文描述过,维尔纳深度且严重的焦虑,主要表现在暴怒与攻击性上,也反映在轻蔑、反抗、找茬的态度中。他对自己的病并无意识,常常认为自己没有分析的必要。很长的时间里,他抗拒分析的时候,总是以一种傲慢、生气的态度对我。在家里他也是一个很难管教的孩子,若不是我成功地迅速消解了他的焦虑,将他对分析的阻抗完全限制在治疗时间,他的家人也无法说动他继续治疗。

下面我们来看一个技巧运用比较困难的罕见案例。埃贡是个九岁半的小男孩,他倒没有非常明显的症状,但整体发展堪忧。即便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也表现得相当孤僻,非必要的话不说,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亲情,他也没有朋友。他对事物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能取悦他。他确实还算爱读书,但分析显示这仅是强迫症的体现。当被问及喜好的事物,他总是以一句话回应你:“我不在乎。”他脸上挂着一般儿童没有的紧张表情,而且动作僵硬,这些都非常惹人注目。他对现实退避三舍,以至于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遇到故友时也认不出来。分析显示出他有强烈的神经质特质,并且还在进一步加重,并且很有可能在青春期时导致精神分裂。

这个男孩的情况简要介绍如下:大约四岁的时候,他父亲反复警告他不可**,如果**了也要向他坦白。由于这些警告,他的性格发生了显著变化。埃贡开始撒谎,并常常暴怒。后来,他的攻击性渐渐褪色,让位于越来越冷漠的抗拒,并渐渐与外部世界隔离。

一连好几星期,我让埃贡躺在沙发上(他并不拒绝,而且比起游戏来更喜欢躺着),尝试用各种方法进行治疗,但不得不承认这方面的努力都是白费。很明显,这个孩子的语言障碍已根深蒂固,我第一个任务就是用分析的方法撬开他的嘴。当我意识到,我目前为止从他那里获得的可怜巴巴的素材,仅是他玩弄手指时迸出的只言片语时(一次治疗都说不上一两句),我明白了要让分析有所突破,还是得采取游戏的方式。于是我再次问他是否对我的小玩具感兴趣,他还是那句话:“我不在乎。”尽管如此,他还是看了看桌上的玩具,玩起了小马车,别的什么都不玩。连续好几周埃贡都在玩单调的马车游戏。他让马车沿着桌边跑,然后扔到我这边的地上;我从他的眼神看出,我得把它们捡起来还给他。他反抗的对象是作为窥视者的父亲,为了从这个窥视者的角色中抽离,我和他玩了好几个星期的马车游戏,游戏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中间也没有进行任何解析,仅仅为了用这种方式和他建立起良好关系。这一段时间的游戏内容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尽管单调(附带说一下我也极其厌倦),仍然有许多细微之处值得注意。分析显示出,让马车跑动象征着**与**,让马车相撞意味着**,将大小马车相比较意味着和父亲或父亲的阴茎相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