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逃跑后,一连几个星期,佩蒂姑妈家不断有北佬士兵来搜查。一天中,随时有人毫无预警地闯进屋,冲入各个房间,盘问各种问题,又是开衣柜,又是捅洗衣篮,甚至床底都要窥探一番。军事当局听闻有人建议托尼投奔佩蒂小姐,便笃定他肯定还藏在那儿或附近某处。

结果,佩蒂姑妈因为不知道何时又有某个军官带着一群士兵推门闯进自己的卧室,始终处于彼得大叔所谓的“萎靡状态”。弗兰克和斯嘉丽都没提托尼的短暂到访,所以老太太毫不知情,就算想透露,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慌慌张张、情绪激动地抗议,说她这辈子只在一八六二年的圣诞节见过托尼一次,真是一点也没撒谎。

“而且,”为了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她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北佬士兵补充道,“那次,他醉得一塌糊涂。”

处于孕早期的斯嘉丽常常恶心想吐,心情也不好。她一方面痛恨闯进来的北佬士兵看中什么心仪的小玩意儿就顺手牵羊,另一方面也担心托尼会牵连全家。如今监狱人满为患,那些人犯的事可比他们轻得多。斯嘉丽清楚,只要查出一丁点不利于他们的证据,不仅她和弗兰克,就连无辜的佩蒂也得坐牢。

近来,华盛顿一直有人鼓吹要没收“反叛分子”的全部财产,以偿还内战造成的债务。为此,斯嘉丽一直忧心忡忡、痛苦不堪。现在亚特兰大又谣言四起,说所有触犯军法的人一律没收财产。斯嘉丽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她和弗兰克不仅要失去自由,连房子、店铺和锯木厂也保不住。就算财产不被军方没收,只要她和弗兰克进了监狱,生意没人料理,照样完蛋。

斯嘉丽真恨托尼给他们带来这样的麻烦。他怎能如此对待朋友?阿希礼怎能让托尼来找他们?如果要引得北佬如黄蜂般涌来,那谁的忙她都不愿再帮了。没错,不管谁来求助,都拒之门外。当然,除了阿希礼。托尼短暂到访后的几周,外面有任何声响,都会将斯嘉丽从不安的睡梦中惊醒。她一直担心阿希礼因为帮过托尼,也可能被迫逃去得克萨斯,然后途经此处。因为信件可能被北佬截获,给塔拉带去麻烦,所以他们不敢往塔拉写信,提及托尼半夜造访的事。但几周过去,没听到什么坏消息,他们便知道阿希礼应该平安无事。后来,北佬也终于不再上门骚扰了。

但自从托尼半夜敲门那一刻起,斯嘉丽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中。这种恐惧不仅比围城炮弹引起的震动更可怕,甚至也比战争末期舍曼的士兵更可怕。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托尼的出现仿佛拉开了挡在她眼前的慈悲眼罩,强迫她看清真实的生活有多动**难料。

一八六六年的料峭春日,斯嘉丽环顾四周,终于明白她和整个南方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是可以盘算谋划、干活比她的任何黑奴更卖力;她也可以克服所有困难,凭借坚强的意志,解决早年不曾学过该如何应对的问题。但她凭借劳力、牺牲和智谋,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一份刚刚起步的家业。然而,这份家业却随时都可能被夺走。一旦被抢,除了托尼咬牙切齿提起的速裁法庭和那些专横霸道的军事法庭,她无法享有任何合法权利,也得不到任何法律赔偿。如今,只有黑鬼们享有合法权利,也只有他们才能得到补偿。北佬将南方踩在脚下,并且打算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南方仿佛被一只邪恶的巨手按倒,从前统治这片土地的人,现在比昔日的黑奴更虚弱无助。

佐治亚被重兵把守,亚特兰大的屯兵数量更是超过应有配比。北佬军队在各地的指挥官都有绝对权力,甚至当地居民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其手中。而且,他们真的在行使这项权力:罗织罪名或毫无理由地让人下狱、夺走人民的财产,再将其绞死;制定各种互相矛盾的规章骚扰、折磨百姓。比如如何经商、应付仆人多少工资、公开和私下场合应该谈论什么以及报纸上应该刊登怎样的消息等。他们规定必须于何时何地倾倒垃圾,以及前邦联成员的妻女应该唱什么歌。于是,唱《迪克西》或《美丽的蓝旗》便成了堪比叛国的重罪。所有不宣誓效忠的人,都无法到邮局取信。有时,甚至新婚夫妇都得先发那该死的誓言,才能领到结婚证。

报业鸦雀无声,根本不敢公开抗议军方的不公或劫掠行为。而那些个体抗议的声音,也因害怕被捕入狱而沉寂。监狱里满是知名人士,他们看不到半点能早日审判的希望。陪审团制度和人身保护权都已形同虚设。民事法庭虽还在受理案件,但一切都得按军方的意愿行事。军方可以干涉裁定结果,所以不幸被捕的公民全凭军方摆布。被捕的人实在太多:涉嫌反对政府的煽动性言论,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就会被抓起来;涉嫌参与三K党活动,或被某个黑鬼控诉有骄横傲慢行为的白人,无须任何人证物证,只需有人控告,就可立即逮捕。因为自由人管理局的煽动,总能找到乐意告状的黑鬼。

黑人虽然还未获得选举权,北方却已决定赋予他们这项权利,同时决定他们的选票必须倾向北方。确定这点后,对黑人再好也不为过。黑人们无论做什么,背后都有北佬士兵撑腰。白人若敢抱怨黑人,无论哪种形式的抱怨,立马惹祸上身。

从前的奴隶如今翻身做了主人。有北佬相助,最低贱、最愚昧的黑人都爬到了上层。黑人中阶层较高的那部分瞧不起这种自由,宁愿跟从前的白人主子吃苦受累。因此,这些旧奴隶中最体面的数千“家养黑奴”,如今仍留在白人主子家,干着昔日凭他们的身份,根本不用干的体力活。很多忠诚的农场黑奴也拒绝接受这种有利于他们的新自由。但惹出大部分麻烦的“无用自由黑鬼”,大多仍来自农场黑奴。

蓄奴时期,家养黑奴都瞧不起低贱的农场黑奴和庭院黑奴,认为他们没什么用。南方其他种植园的女主人也跟埃伦一样,会让那些黑人小孩经过一系列训练和筛选,最后挑出最优秀的担当重任。被打发下地的那些,则是最不愿学习、学得最差、最懒、最不诚实、最不可靠、心眼最坏也最粗野的黑人。如今,让南方人过得苦不堪言的,正是这些最卑贱的黑人。

自由人管理局被那些肆无忌惮的投机家掌管。这些昔日的农场黑奴有他们相助,又被北方对南方近乎宗教般狂热的仇恨情绪煽动,突然之间,便发现自己爬到了高位。智力如此低下的一群人会如何行事,自然可想而知。跟猴子或小孩被放入他们无法理解的宝贝中一样,这些人也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要么以故意破坏为乐,要么纯粹出于无知而闯祸。

哪怕把最最愚昧无知的黑人包括在内,真正心思歹毒的也只是极少数。而这极少数人,在蓄奴时期往往也是“卑鄙的黑鬼”。但他们作为一个阶层,都是些思想幼稚、容易受人摆布、早已养成听命行事习惯的人。从前,给他们发号施令的是白人主子。如今,他们有了新主子——自由人管理局和拎毯制手提包的投机家们。而新主子的命令是:“你们跟任何白人一样棒,所以尽可以像他们那般行事。等到能为共和党人投票的那天,你们立刻就能得到白人的财产。其实,那些财产现在就是你们的了。只要能拿到,就尽管去拿!”

受这些鬼话蛊惑,自由成了一顿永远也吃不完的野餐,一场每周七天、天天都有的烤肉宴,一场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傲慢无礼的狂欢。乡下的黑人涌入城市,留下成片田地无人耕种。亚特兰大已挤满黑人,仍有成百上千人不断涌来。受这种新教条的鼓吹,那些人个个懒惰又危险。他们挤在肮脏的木屋里,其中很多人都染上了天花、伤寒和肺结核。因为做奴隶时习惯了女主人的照顾,他们不知道如何料理自己的病。过去,老老小小都靠主人照料。如今,他们自然对这些无依无靠的人毫无责任心。自由人管理局只对政治有兴趣,哪儿会像昔日的种植园主般照料他们。

被遗弃的黑人小孩如惊恐的动物般满城乱窜,直到被好心的白人领回自家厨房养活。被子女遗弃的年迈乡下黑人在这喧嚷的城市中困惑又惊慌,只能坐在路缘上,冲过往的太太们哭喊:“太太,求求您,替我给费耶特维尔的老主人写封信,告诉他我在这儿。他会来把我这老黑奴领回去。天哪,这种自由我真是受够啦!”

涌入城中的黑人数量之大,终于让自由人管理局的人心生恐惧,为时已晚地意识到自己决策有误,转而想方设法地将他们往老主人家中送。他们对黑人说,哪怕回去,他们也是自由的工人,受白纸黑字的契约保护,每天都能领工资。老黑人开心地回去了。贫困潦倒的种植园主们虽再添重负,却不忍心把他们赶出去。不过,年轻的黑人留在了亚特兰大。他们不想干活,哪儿的活都不想干。既然肚子填饱了,干吗还干活?

生平第一次,黑人们想喝多少威士忌,就能喝多少威士忌。蓄奴时期,除非圣诞节领礼物时,他们才能喝上“一口”威士忌。现在,他们不仅有自由人管理局的煽动者和拎毯制手提包的投机家鼓动,还有威士忌的刺激,肆无忌惮的暴行自然无可避免。不受法律保护、生命和财产都受其威胁的白人惊恐万状。白人男性在街头被喝醉的黑人侮辱;房屋和谷仓在夜里被烧毁;马、牛和鸡光天化日之下被偷走……种种罪行层出不穷,却几乎没有罪犯被绳之以法。

但这些耻辱和危险跟白人女性遇到的险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很多女人因为战争失去男人,独自住在城市偏远地区或人迹稀少的路旁。正是对女性的大量暴行,令南方男人始终担心妻女的安全,让他们心中腾起冰冷又颤抖的怒意,从而一夜之间成立了三K党。北方的报纸闹得最厉害,说要取缔这个夜间组织。可他们从未意识到该组织必然会出现的悲剧根源。北方人恨不得将每个三K党成员抓捕归案、通通绞死,因为他们竟敢在南方所有正常法律程序和秩序都被入侵者推翻的情况下,擅自惩治罪犯。

于是,出现了一幅令人震惊的景象:同一民族中的一半人用刺刀逼着另一半同胞接受黑人的统治。而那些黑人中,很多离开非洲丛林还不满一代。黑人必须拥有选举权,可他们从前的主人,却大多都丧失了这项权利。南方必须被压制,而压制南方的方法之一,便是剥夺白人的选举权。大多数为邦联战斗过、在邦联政府中任过职、为邦联政府提供过帮助和便利的人都没有选举权,不能参与选拔公务员,只能完全处于外来者的统治之下。很多人清醒地想起李将军的言论和榜样,愿意宣誓重新成为公民,忘掉过去,结果北佬却不同意。可那些可以宣誓的人却激愤地表示拒绝,不屑向一个故意施暴、有意侮辱他们的政府效忠。

“他们若行为得体,南方刚投降那会儿,我就宣完那个该死的誓了。但天哪,我可以重新当个合众国的公民,但不能以如此‘重建’的方式进去!”这些话斯嘉丽听了一遍又一遍,简直要忍不住放声尖叫。

日子令人焦虑不堪,斯嘉丽每天都被恐惧撕扯折磨,时刻担心无法无天的黑人和北佬士兵要没收她的财产。哪怕在睡梦中,她也深恐还有更可怕的事发生。想到自己、朋友们乃至整个南方都无能为力,她就沮丧不已。而她近来经常想起托尼·方丹那句慷慨激昂的“这哪儿忍得下去!忍不下去啊!”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经历了战争、大火和重建,亚特兰大仍再度兴旺繁荣起来。从很多方面来看,这儿都跟邦联初期那个繁忙的新兴城市很相似。唯一的问题是:满街士兵穿的军服不对;掌握钱财的人不对;黑人悠闲度日,他们昔日的主人却要艰难求生、忍饥挨饿。

哪怕亚特兰大表象之下是痛苦和恐惧,从外观看来,这仍是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是一座迅速从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喧嚣繁忙之城。似乎无论环境如何,亚特兰大必须一直这般匆忙。萨凡纳、查尔斯顿、奥古斯塔、里士满和新奥尔良就永远都不匆忙。匆忙是缺乏教养和北佬化的表现。但在这段时期,亚特兰大缺少教养和北佬化的程度,堪称空前绝后。“新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城内,街上从早到晚都吵吵嚷嚷,挤满了人。北佬军官太太们和拎毯制手提包的投机家们坐着亮闪闪的马车,把泥水溅到当地人破破烂烂的四轮单马轻便马车上。外来富人华丽俗气的新房子,挤在老市民庄重朴实的住宅间。

战争的确确立了亚特兰大在南方事务中的重要地位,让这个默默无闻之地变成如今闻名遐迩的著名城市。舍曼为之战斗了整个夏天,并折损了数千人的铁路,现在也恢复使用,重新为城市带来生机。亚特兰大又如被毁灭之前那样,成为一片广阔区域的活动中心。这座城市每天都要接纳大量受欢迎,或不受欢迎的新市民。

入侵的投机家们把亚特兰大变成他们的总部,在街上推搡南方最古老家族的代表们。他们也刚迁进这座城市。舍曼行军期间,把乡下很多宅邸付之一炬。这些人再无黑奴耕种棉花度日,只能到亚特兰大来谋生活。每天都有人从田纳西和南、北卡罗来纳涌入亚特兰大。那几个州的重建手段,比佐治亚更厉害。很多爱尔兰人,还有曾受雇于联邦军队、现已退役的德国人也到亚特兰大定居。北佬驻军的家眷好奇南方经过四年战争后变成了什么样,也跑来充实此处的人口。各种冒险家蜂拥而至,希望能发财。而乡下的黑人,照旧成百上千地涌来。

城市在咆哮,仿佛一个边境村庄般门户洞开,毫不掩饰各种丑恶和罪行。一夜之间酒馆四起,每条街区都有两三家。入夜后,街上全是醉汉,黑人、白人,在墙壁和路缘间东倒西歪,来回晃**。

恶棍、扒手和娼妓潜藏在没有路灯的小巷和阴暗的街道。赌场喧声震天,几乎每晚都有枪击案件或持刀闹事的。正派的市民愤慨地发现亚特兰大竟有了一大片无比繁荣的红灯区。其占地面积和兴旺程度,远超战前。关上的百叶窗后,丁零当啷的钢琴声、粗俗的歌声和大笑声整夜不断,偶尔还传出尖叫声和枪声。住在这些地方的娼妓比战时的那些更大胆,竟厚颜无耻地从窗口探出头,招徕路人。周日下午,老鸨们更是坐着漂亮的有篷马车穿过主街,车上满是锦衣华服、时不时就掀起丝帘透口气的姑娘。

贝尔·沃特林就是臭名昭著的老鸨之一。她自己新开了间妓院,足有两层高,把周围的几座房子衬得好似破旧的养兔场。妓院底楼是一个长长的酒吧,墙上优雅地挂着许多油画,每晚都有黑人乐队演奏。据说楼上的家具全都配上了最好的长毛绒罩垫。墙上挂着厚实的花边窗帘,室内摆着全进口的镀金框镜子。十二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盛装打扮,举止也比其他妓院的姑娘娴静文雅。至少,贝尔很难得叫警察上门解决纠纷。

这间妓院是亚特兰大主妇们偷偷议论的话题,也是神父们传道时,竭力反对之所,说那是藏垢纳污、该受唾弃和谴责的罪恶之地。人人都知道贝尔那种女人仅靠自己,绝对开不起如此豪华的妓院。她背后肯定有靠山,还是个有钱的靠山。而瑞德·巴特勒从不避讳与她的往来,所以这靠山显然就是他,绝非旁人。贝尔乘有篷马车出门,驾车的是个无礼又卑怯的黑人。人们偶尔瞥见她一眼,都会发现她一派华丽富足的模样。沿街所有小男孩看到那对枣红色骏马拉的车经过,都会甩开母亲,跑上前偷看,然后兴奋地窃窃私语:“是她!是贝尔!我瞧见她的红头发啦!”

与那些满是弹痕、由旧木头和熏黑的砖块修修补补的老房子并排而立的,是一幢幢带复折式屋顶、山墙、角楼、彩色玻璃窗和大草坪的新房子。那些房子属于投机家和发战争财的人。夜复一夜,新房子的窗后都透出明亮的煤气灯灯光,音乐声和舞步声在空中飘**。女人们穿着鲜艳挺括的丝绸裙,在长长的游廊上漫步,穿晚礼服的男人们殷勤地伴护左右。香槟瓶塞砰砰地打开,铺着蕾丝桌布的餐桌上,晚餐的七道佳肴依次排开。红酒浸火腿、法式榨鸭、肥鹅肝酱,以及各种当季和反季的珍稀水果,满满摆了一桌。

老房子破旧的大门后,却是贫困和饥饿。越是出身高贵英勇的人,日子就越苦。因为面对物资匮乏,他们面上还要装出毫不在乎的傲然模样。这些从堂皇大宅搬到家庭旅馆,又从家庭旅馆搬到后街肮脏小屋的家庭有过哪些不堪经历,米德医生都能一一道来。他有很多女病人患有“心脏衰弱”和“肺病”,他和病人都清楚,这些都是慢性饥饿造成的结果。米德医生还知道全家得肺结核的例子。从前只有穷苦白人才会得的糙皮病,如今在亚特兰大最好的家庭也能见到。有些孩子一生下来就双腿佝偻,母亲还没有奶水喂他们。从前,老医生每次接生一个孩子,都要恭敬地感谢上帝。如今,他却觉得新生命并非什么恩惠了。对小婴儿来说,这真是个艰难的世界。太多孩子仅仅活了几个月,便夭折了。

艳俗大宅里是华灯、美酒、小提琴、舞蹈、锦缎和绒面呢,可仅仅绕过街角,便是慢性饥饿和寒冷受冻。征服者们傲慢冷酷,被征服者却忍受着痛苦、仇恨满腹。

(1) 南北战争后,1865—1877年的南部重建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