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郁金香可以吗?”/03(1 / 1)

七里夏树把太宰治带到了他要工作的地方, 给他指好了路就走了。

回来的路上,不由又经过了隔壁那个紧锁的大门。

她多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从院子出来时, 了一个老奶奶,头发花白,手里拎着菜篮子。

老奶奶见七里夏树从院子里出来, 惊道:“姑娘,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以前有认识的人住这里。”她见老奶奶问得奇怪,说道:“但是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了, 这里怎么了吗?”

老奶奶叹了口气, “这里的确很久没有人住了。”

“两户人家都出了事, 左边那户人出了车祸, 右边那户我也不太清楚, 只记得男主人家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打骂妻儿, 这条巷子都知道那个男人不像样, 后来妻儿搬出去了,他还经常上门骚扰,后来听说是喝了酒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大家都说是报应。”

“……”

七里夏树听着老奶奶说的话, 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妻儿搬出去了?”

“是啊, 不搬出去怎么活啊, 那个小孩子那么小一个,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老奶奶说到这事的时候还摇头叹气。

“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

老奶奶问道:“你要找的人是这户的母子?”

她顺着话说:“嗯。”

“估计找不到喽。”老奶奶说, “去年的时候, 那男人找上门闹事, 把老婆杀了,孩子去了哪我不知道,但是那男人疯得狠,估计也没活路。”

“……”

老奶奶继续说道:“那男人杀了老婆就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所以大家才说是报应。”

“姑娘,你怎么了?”

许久后,七里夏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难以言喻的的沙哑,“……您知道这户人家姓什么吗?”

老奶奶挽着菜篮子想了许久,无奈道:“看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记不住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那我也不耽误您时间了……”

“夏油吧。”

“您说,……,什么?”

老奶奶顿足,挽着菜篮子的手停了半天,抬起头很确定地说:“对,就是姓夏油。”

“瞧我这记性,刚刚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户人家平时没什么人来往,我也是之前听他们说起男人死了才听了一嘴,所以刚刚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奶奶热切地说着,没注意七里夏树僵硬的表情,挽着菜篮子慢悠悠的走,“姑娘,你上别处去找吧,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先回家了啊,我孙子还在家里等我呢。”

七里夏树在抽离的思绪中回了个礼貌的笑,“……谢谢,您慢走。”

老奶奶是个热心人,回头时还朝她挥了挥手。

目送着老奶奶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七里夏树才缓缓转头,看向了这户昔日的邻居。

初露的太阳如同一把金色的细砂,从层层叠进的云际铺陈开来,将暗沉的天色一笔又一笔抹亮。

她久久的站在院子前,这两栋房子在连绵的巷子里再普通不过,可是此时揉在她的眼睛里,却如同两粒硌在眼睛的沙砾,只要稍微眨一下眼睛,就会忍不住想流泪。

直到手机振动,她才缓缓回神。

是太宰治的电话。

她摁下接听,拿到耳边后,没有说话。

太宰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夏树姐姐,现在怎么样?”

她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胸口起伏不定的颤抖,“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所以才让我来这里。”

难得的,这次小兔崽子没有扯东扯西。

他承认道:“是哦。”

七里夏树手指扣紧手机,眼眶是止不住的酸胀。

许久后,缓缓说道:“谢谢。”

“也不用跟我说谢谢啦,毕竟从现在开始,夏树姐姐欠我一个人情。”太宰治天真又无辜的语气,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欠揍。

她没忍住笑,尽管眼泪一直在眼眶酸胀的翻涌,“行,欠你的。”

“夏树姐姐打算怎么还?”

“下次请你吃饭?”

“算了吧,还是让夏油请我吃饭吧。”

“我厨艺不差!”

“但是还是让夏油来比较好哦。”

她微微仰着头,努力将眼泪憋在眼眶里,“行,下次一定是夏油给你做饭。”

巷尾的围墙外,黑衣西装的下属将钱给了刚才的老奶奶。

回头时在围栏外的长椅上看到了太宰治,下属说道:“老太太把她知道的都跟七里小姐说了。”

树影婆娑,摇曳落下的影时明时暗的落下来,太宰治在光影里抬起头,“哦,那她是什么反应看到了吗?”

原本缓和柔软的语气,他扯了个嘴角,听起来又变得没心没肺,“哭得厉害吗?”

下属一时摸不清这是在关心还是在取笑,如实说道:“我没注意。”

太宰治的脚边是一朵野生的蒲公英,已经开满了茸毛,在无风的时候静止不动,花枝上的茸毛摇摇欲坠。

他托着下巴,盯着那朵蒲公英,百无聊赖的语气:“这样就很无趣了啊。”

下属有点摸不准头脑,“太宰先生……您费了半天功夫,就是为了看七里小姐哭?”

“嗯?”太宰治淡淡抬眼,柔软的头发在眼睫上落下漂亮的弧度,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又望向了天际。

片刻后,他微微俯身,继续盯着脚边那朵毛茸茸的蒲公英。

然后他轻轻用手指碰了碰满是茸毛的蒲公英。

本就摇摇欲坠的蒲公英顿时在他的手中四下飞散,没有风的时候,原本飞不了多远就会停下。

但偏偏这时起了风,于是蒲公英在风中越飞越远。

太宰治看着那粒飞得最远的蒲公英,原本落寞而又冷静的眼忽然多了些柔软的笑意,“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吧。”

“怎么说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七里夏树迅速拿上自己的存款,数了一下数字,足够买好几辆机车了。

她去了车行,从备忘录里找出中原中也给她介绍的型号款式,直接给了车行的工作人员。

整个买车的过程不到一个小时。

但她还不怎么会骑,上次在横滨的时候,中原中也虽然教过她,她也骑了几圈,但怎么说也算不上熟练。

她把机车买回来后就停在了公寓的院子里。

然后她就去了盘星教。

到了盘星教,远远的就看见了菜菜子和美美子。

两个人在院子里玩,看到七里夏树后,高高兴兴的跑过来,“夏树姐姐!你今天又来啦!”

菜菜子和美美子一左一右围着她,“但是今天夏油大人不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七里夏树有些诧异,“他不在?”

“嗯。”菜菜子说,“平时夏油大人都会在教里传教,然后等教徒们收集了咒灵他再去吞噬,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取消了传教,自己去收集咒灵了。”

“……”

许久后,七里夏树弯起个微笑,“我去他房间等一会儿,你们先自己玩儿吧。”

“哦好吧。”

菜菜子和美美子显然还有些不舍。

七里夏树揉了揉她们的脑袋,然后去了夏油杰的房间。

他的房间她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没有好好看过。

这次过来,她从进门的柜子到床头再到里面的立柜,全都看了个遍。

他的房间布局习惯,她很熟悉,他以前总是帮她收拾房间,以致于只是在他的房间里,都有一种他陪在身边的安全感。

房间的侧面是一扇门。

这扇门她没有来过。

七里夏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心跳在这时突兀的怦怦直跳,有一种答案即将在她面前全部铺陈揭晓的紧张和期待感。

安静得只有她一个人的偌大房间里,她的心跳声成了最激烈的擂鼓。

她缓缓推开了门。

然后,看到了架在房间中央的画架。

是他转校去咒术高专前的那幅画,画上蒙着一层防尘布,朦胧的雪白遮住了画里的世界。

在回到过去的那个圣诞节,夏油杰将这幅画画完,作为送给她的圣诞节礼物。

画卷上的画面她早就知道,但是此时握着蒙尘布的一角,她却觉得有千斤重。

偌大的房间里,她的心跳和呼吸仿若被牵动着的浪潮汹涌。

随着她的手缓缓掀开,画卷上的画面一寸一寸显露在她的视线里。

黄昏。海边。礁石。

巨大的日轮在天与海的交际沉沦,海浪像是要将礁石吞没。

连同着即将落下的夜幕,那块礁石仿若随时崩塌的孤岛。

沉沦,沉沦,在海浪里一遍又一遍挣扎。

所有浓烈的色彩里,礁石上的郁金香温柔沉睡,成了这幅浓重画卷里最清淡的一抹。

像在夜幕降临之前,唤醒压抑与哀求的最后一缕希望。

圣诞节那天,夏油杰把这幅画画完给她看,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候她的父母还很喜欢她,爸爸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夏树是我们的小公主。

他们给她买很多漂亮裙子,好看的发卡,图书,画笔,玩偶,她的房间堆满了她喜欢的东西,她总是有用不完的漂亮本子。

父母喜欢带她出去玩,给她拍很多好看的照片。

夏油杰看见自己的那天,她的手里抱着郁金香,在海边对着爸爸妈妈的镜头笑脸灿烂。

回头时瞥到了桥栏下沉默不语的男孩。

那天的夕阳浓烈,海风温柔,父母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就好像她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孩看了有多久。

那个男孩虽然目光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她却没有觉得冒犯,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澄亮得像是卑微的祈光者。

夕阳将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染成暖色,也将他冷郁的眼瞳映亮。

她把郁金香放在了礁石上,离开的时候假装是自己忘了拿,然后趁父母不注意时回头冲他招了招手,指了指礁石上的郁金香。

她把郁金香留给了那个男孩,因为她觉得他看起来很悲伤,所以想给他一点善意,让他能够多一点开心。

她不知道那个男孩是谁,后来也没有再遇见过。

对那时候的她而言,不过是最平常普通的善举,就像在学校里帮助过的同学,在大街上帮助过的老人,给隔壁邻居的小孩偷偷放学习用品一样。

后来她有了咒力,被父母送到了精神病院,铺天盖地的恶意将她的善良摧毁,她开始变得多疑敏感,变得情绪不定,变得尖酸刻薄,变得麻木,变得凉薄,变得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可是父母车祸双亡那天,她在葬礼上被所谓的亲朋好友厌恶又恐惧地指责,将她父母的意外归咎于她的怪异,她被唾骂为不详,然后被赶到了福利院。

那些指责侵染着她,她也无数次自责,是自己的怪异才引来了奇怪的东西害死了父母。

后来她才知道,那些亲戚只是不想领养她,怕背上包袱,所以拼命地把她往外推。

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现在又被狠狠地摔进泥里。

她早已哭肿的眼睛开始麻木,不再流泪,也不再对世界抱有期待。

她在被送去福利院前的那个夜晚,葬礼结束后一团混乱,亲戚们为了财产争吵不休,又要维持表面和气,将丑恶的嘴脸与伪善的面孔杂糅成一张又一张粉白的脸。

他们走后,她一个人在这个曾经的家里度过了最后一晚。

那一晚,隔壁的邻居又在破口大骂,暴戾发疯的男主人打骂不止,那些难听污秽的话成了那个夜晚里最后的背景音。

七里夏树坐在阳台上,却觉得那一夜前所未有的安静。

打骂声的终止是男主人将什么东西重重打碎的声音,巨大声响得连她在隔壁阳台都颤了一下。

甚至让人怀疑,隔壁家的那个小孩还能不能活过今夜。

经历了精神病院和父母死亡的葬礼后,她以为她已经麻木不仁,可是那一刻还是感到心悸。

在她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走下楼梯时,才恍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也已经跌进了泥潭里,前方一团黑暗,前途未卜,哪里还救得了别人。

于是,整场葬礼上看了一整天的冷眼、谩骂,她一直强撑着的脸,在这一刻终于没有忍住捂着脸痛哭。

隔壁的打骂声又渐渐起来,那个男人似乎是骂累了,问了一句什么,小孩子的声音很小,她听不到回答,随后又是那个男人的打骂。

“让你明天在家好好伺候老子,听到没有?”

“你明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老子打死你个贱种!”

男人骂累了,终于不再骂了。

这个夜晚终于恢复了宁静,她也哭累了,坐在楼梯上不知不觉睡着过去。

第二天早上,福利院的人来接她。

车上下来几个板着石头脸的男人,冷漠的口吻仿佛她不是一个人,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家,却在上车之前看到了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放着一片卡片。

她怔了一下,然后挣开了福利院来的人,匆匆又了回去。

福利院的人以为她是反悔不想上去,立马跟上去抓她,“像你这样的小孩多了,劝你还是乖乖上车。你父母都死了,你的亲戚也没有人愿意收养你,你现在除了去福利院,没有地方会要你,你还想躲哪去?”

七里夏树听着他们说的话,手指颤了一下,随后用平静的口吻说:“我东西拿漏了,我拿个东西而已,我哪里都不躲。”

为首的男人狐疑的看着她,对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说:“你跟她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窗台上放着的卡片。

她攥在手中,没有打开,心跳却砰砰跳动。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她感觉得到,那或许是这场暗无天日的闹剧落幕前最后的一场有声有色。

是日落前的最后一缕光,是冬夜漫漫前的最后一粒火种。

是这个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点期待。

于是,连同握着卡片的手都在细微不可抑制的颤抖。

福利院来的人面无表情催促着她上车,带头的女人瞥了一眼她跑回去拿了一张卡片,嗤笑道:“还以为什么金银财宝呢。”

她已经听惯了这些冷嘲热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到了福利院,完成了一系列手续,她被分到了一间破烂老旧的房间,小得几乎只有一张床,但好在不是大通铺。

所有奔波终于停息下来,她才从手心里缓缓展开那张卡片。

里面夹着的,是透明膜片压成一片的书签。

书签里,是一瓣早已枯萎,分不清颜色的,郁金香。

彼时她脑子混乱,早已无瑕去想过去的细枝末节,也早就忘了很久之前随手送出的一束郁金香。

她望着那片郁金香花瓣,怔怔看了很久,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在最后送她礼物的人是谁,但她把那片郁金香书签好好收藏。

因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昨日种种已如死灰。

而那片郁金香花瓣,是以今日为序割裂的温暖昨日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纪念。

“……夏树?”

房间的门没有关,夏油杰进来的时候,看到半敞的门,猜到是七里夏树在里面。

他走进来,看到她背对着房间门口,正在看着那幅画。

她站着一动不动,连手都保持着牵画布的动作,仿若时间静止的雕像。

夏油杰一边向她走过来,一边问道:“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要是知道你来了,我当然会提前回来。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他如寻常跟她说话,到了她的身边才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他惊愕不止,伸手去抚上她的脸,“怎么哭了?”

尽管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彼此,但是看到她哭,夏油杰还是本能的感到慌乱。

他的身上没有纸巾,只能用手去抹掉她的眼泪,不安使他的动作看起来略显笨拙。

然而泪水不止,无论他怎么擦都停不下来。

夏油杰放下她牵着防尘布的手,颤着声说:“别看了,夏树,别看了。”

他把七里夏树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他以为七里夏树看到这幅画是想到了他们在过去的时候美好的回忆,“对不起……夏树,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低头去捧起她的脸,却看到她濡湿的眼睫和泪水不止的眼。

他紧蹙着眉,将她抱起来回到外面的卧室。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把她抱到腿上,伸手去扯纸巾擦着她的眼泪。

她沉默无声的哭,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她,默默给她擦着眼泪。

他看似平静,手指的颤抖和眼底的苦痛却一分一毫都无法伪装。

终于等她眼泪平息,夏油杰才不安的抱紧她,收紧的手仿佛要将她禁锢进自己的血肉之中,却又克制着害怕弄疼她。

他看向她的目光涌动,缓声艰难地说:“夏树……你今天早上说,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了会一直陪着我的。”

他握着她的手不安颤抖,僵硬的用力握着,“你可不可以……不要反悔。”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哭眼,眼里是无法克制的哀求,“夏树,你说了会陪着我的。”

“……”

“……夏树?”

夏油杰错愕睁眼,犹疑地缓缓拥上忽然扑进怀里的七里夏树。

她哽着声不敢说话,因为嘴唇一碰,眼睛又会想哭。

几次忍耐,她才用哽咽不定的声线把话说完整,“你今天,你今天怎么,扎的是丸子头?”

他的语气仍然不安,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着:“不好看吗?”

“好看。”她扯了扯他扎成丸子的头发,“像你高专时的样子。”

“那夏树喜欢吗?”

“不喜欢。”

“那我……”

“我觉得你还是披着头发的样子最好看。”她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将通红的眼挤成一个笑,“像男妈妈。”

夏油杰仍不安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也淡笑起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你说像什么就像什么吧。”他低声,轻如呢喃:“夏树,你说什么都好,但你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打工真的压榨了我的灵魂TAT

写得好干瘪,总感觉达不到自己的预期

幸好后天就是周末了,争取周末一口气肝到结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6364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