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颤惊动了村子里的人, 惊惶不定地看向了林子的方向。
由于咒灵庞大,出没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地面震动,村民们慌乱地奔走喧嚷着。
“是不是又是那个怪物在作乱了。”
“这次震得比之前都厉害了, 是不是那几个小鬼惹怒了它,我们不会被牵连吧?”
“我早就说了,那几个小鬼连毛都没长齐, 能顶什么用,还不如请个大师来看看,那些大师干这一行半辈子了, 做法驱邪比什么都顶用。”
孩子听到大人们在讨论怪物, 哭闹不止。
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小孩的啼哭更让他们感到无能为力和焦躁, 有暴躁的男人呵斥着孩子和妈妈, 女人则低头瑟瑟发抖哄着孩子。
嘈杂一片中,村长吸着烟:“这样也不是办法, 那几个毛头小子果然也不什么中用的东西, 我们还是得靠自己。”
林间地面断裂成天堑,庞大的怪物被夹在地缝里,眼白翻飞,一动不动。
“应该是祓除了。”七海建人松了口气。
树林里的树木轰倒成片, 夜空中的月光倾斜下来, 将黑夜稍微照亮了一些。
灰原雄捂着伤口艰难地走过来, 看到七海建人抱着七里夏树, 问道:“七里还好吧?”
“她没事,只是消耗巨大, 要昏迷一段时间, 我们先把她带回去。”
“嗯, 七里说夏油学长会来接我们,到时候……”
“就是她!”
“她跟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打断灰原雄话的是凶狠跑来的村们,村子里所有健壮的男性举着火把,拿着家里的刀,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跑过来。
火势滔天,火把将村民们的脸照亮,恐惧和憎恨将一张张面孔映得近乎扭曲。
他们三个被村民们围住,为首的村民举着火把:“把她交给我们,你们两个可以走。”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还不清楚这突然的变故是怎么回事。
灰原雄试图沟通:“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是我们的同学,跟那个怪物不是一伙的,那个怪物刚刚已经被解……”
村民们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此起彼伏地叫嚷着。
夹杂着粗俗的口音和凶狠的语气。
火把几乎杵到了他们身上,为首的村民高声说道:“刚刚那阵地震和风暴就是她搞出来的,大家都看见了,你还说她跟那个怪物不是一伙的?”
“真的不是,我们是咒……”
“别听他们狡辩了!直接烧死那个怪物!”
“烧死她!”
“烧死她!”
灰原雄的解释再次被村民们的叫嚣淹没。
汹涌燃烧的火把映着每一张村民的脸,在刚刚生还的喘息中更让人感到窒息。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都受了伤,如果不用咒术,要从村民们之间突围根本不可能。
可是咒术师的规定里,明令禁止对普通人用咒力。
灰原雄紧张道:“七海,怎么办?”
七海建人抿着唇,“你先抱着七里出去,我拖住他们。”
“他们人那么多……”
“虽然不能对非咒术师用咒力,但是制造一点麻烦挡住他们的路还是可以的。”七海建人捂着腿上的伤慢慢站起来,“你保护好七里。”
话音落下时,七海建人劈断了身后的大树。
树干轰然倒下,举着火把的村民们顿时吓得私下逃窜,灰原雄抱着七里夏树趁此跑开。
村民们躲开倒坍的大树之后,回头看见灰原雄离开的背影,嚷道:“那小子带着那个怪物跑了——”
“没关系我们人多,大家追上去!”
“今天一定要烧死那个怪物!”
七海建人身上的伤势不轻,他的术式也不能像七里夏树那样任意操纵其他东西,他只能一路跟在身后,将那些沿路的树木砍倒。
村民们见七海建人在身后阻拦他们,为首的人指挥道:“你们在后面教训教训他,毛头小子也敢不知好歹,其他人继续跟我追!”
七海建人捂着伤口,看着将他围住的村民,手里握着咒具,却不能对着普通人动手。
围住他的村民们说着难听的话,夹着偏僻的口音,难以分辨。
为首的村民一拳打在他脸上,七海建人本就受了伤,刚刚在阻拦的时候又牵动了伤口,耗费很多体力,在团团围住的村民面前更加难以还手。
没有了七海建人在后面的阻拦,灰原雄很快就被追上。
这山林间的地形他远不如村民们熟悉,黑夜里只有暗淡的月光,脚下的路难走,又抱着昏迷不醒的七里夏树,灰原雄几次都磕磕绊绊差点摔倒。
村民们举着的火把追了上来,火光冲天将他们围住。
嘈杂恶劣的叫骂声中,村民们一拥而上去摁住灰原雄,将七里夏树从他他的手里抢了过来。
灰原雄睁大眼睛,浑身都是刚刚跟咒灵作战时的伤,被强装的村民们摁住手脚,阻止道:“你们不能私自杀人!”
“她根本就不是人!”
“她跟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我们都亲眼看见了,她跟那个怪物的怪招一模一样!”
“必须要烧死她!”
“别跟他废话了,你们把那小子摁住,别让他坏事。”
灰原雄死死盯着他们手中的火把,也顾不上什么咒术师的职责了,他展开术式,将那些即将丢在七里夏树身上的火把弹开,然后迅速扑过去重新将七里夏树抱起来。
村民们被他的举动吓得惊慌失色。
有人颤颤巍巍指着抛开的灰原雄:“他也是!……他也是那种怪物!他们都是一伙的!”
反应过来的村民们再次追了上来,将灰原雄和七里夏树围困在中央。
火把冲天,映着每一张恐惧和憎恨的脸,扭曲得如同人间的炼狱。
“烧死他们!”
“把他们全都烧死!”
火把一同向着他们丢过来,火光落在了地面的草木上,迅速燃烧成滚烫的火焰,红色连接成片。
如同吞人魂魄的业火,湮没着最后的人性。
灰原雄再次施展术式,将那些舔舐蔓延的火苗隔绝在外,试图开辟一条没有火光的道路。
然而火势愈来愈大,他的术式很难再维持,火焰扭曲着视线,火光里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狰狞的红色,所到之处,毫无声息。
而那群站在火光外的村民欢呼拍掌,庆祝着自己终于即将解决困扰他们许久的恶魔,互相称颂自己为英雄。
“啊——”
“这是什么东西!”
村民们的欢呼声忽然被惨叫声取代。
灰原雄抬头,还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七里夏树被抓住衣服从火光中拎了出去。
落地后,他看到了身下的咒灵,这个咒灵他很熟悉,他惊喜得抬头:“夏油学长!”
“去找七海,把七海救回来。”
在灰原雄身前的只有一个背影,召唤出更多的咒灵跟着他。
他没有回头,没有熄灭的火光如同滔天的血光,而他以血红的火焰为幕,看不清的神色里,只觉得他从发梢到指尖都透着冷厉。
这样的夏油杰陌生得让灰原雄无端有些心悸。
但他俯身抱起七里夏树时的侧影,仿佛从血雨中度苍生而来的神佛,连垂下的眼睫都温柔得好像无风的夜。
灰原雄暗自松了口气……放心地准备去救七海建人。
他临走前回头一眼,看到火光滔天的猩红里,夏油杰缓缓走向那群村民。
风拂过他散落的发梢,露出了他冷冽的侧脸弧线,方才那副温柔如神佛的一面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火光窜动着映亮了他冰冷的眼,将他眼底幽深的戾气照亮。
他的身影从血红的火焰中勾勒成一道剪影,好似走向地狱的修罗,而那群已经被打伤在地的村民在他的眼中仿佛已经是尸体。
灰原雄一瞬间感到不安,下意识开口:“夏油学长……”
夏油杰脚步稍一停顿,微微侧头,冷淡地吐出一个简单地字:“说。”
灰原雄心惊肉跳地说:“七里……七里手机在林子里丢了,她拜托我们一定要帮她找到。我先去救七海,七里手机的事……”
他眼底浓郁的阴冷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七里夏树,渐渐消弭。
开口时,他的语气恢复如常:“好,我去帮她找。”
灰原雄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驱使着夏油杰给他的咒灵折返回去救七海建人。
七里夏树这一次又是睡了很久。
因为当时不知道咒灵的等级,如果不能一击毙命的话,很怕咒灵被惹恼之后捏死灰原雄,所以她直接把它当做了特级咒灵来对待,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她又昏迷了两天,靠着输液维持体力。
醒来的时候,是晚上,睁开眼看到的是医务室里刺白的灯光,医务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左右看了一下,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尝试着慢慢坐起来去穿鞋。
脚边只有一双拖鞋,她穿上之后就试着扶着旁边的东西站起来,由于没有进食,没有什么力气,走起路来腿软得像棉花。
她只是走到了医务室门口就已经累得无力,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休息一下。
正要推门的时候,听到了门外的走廊有人走过来。
脚步近了,依稀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她听出来其中一个是夏油杰的声音。
于是她迫不及待去看门。
门同时从外面被打开,她刹那向前跌倒摔去。
身前的人将她接住,惊诧的颤着声:“夏树?”
七里夏树抬头,看到接住她的人是夏油杰。
她扯了扯嘴角,想对他笑一下,但是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虚弱得不行,“杰……”
“我先给她做个检查。”旁边跟夏油杰一起过来的是医务室的医生。
“好。”
夏油杰的眼睛一瞬也不曾从七里夏树身上离开,他把七里夏树抱起来,朝着医务室里面走,一边轻声对她说:“先做个检查,乖。”
七里夏树很想说自己没有反对做检查,不用像哄小孩一样跟自己说话。
但她说话都费劲。
而且听到他的声音,忽然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
夏油杰把她放下来躺着之后,一直牵着她的手,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不愿离开。
医务室的医生拿着仪器做了一番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醒了就好,回去好好休息。”
“那就好。”夏油杰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他收拾好了七里夏树的东西,抱着她回了宿舍。
七里夏树一直盯着他的下巴看,他从来都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而此时他的下巴上有了些胡茬。
眼底也有着一层青印,长发随意地垂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和憔悴。
夏油杰感觉到她的视线,低眼看过来,微微笑了一下:“我先给你做点东西吃。”
她没什么力气,说话时,声音很小很小,“杰,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他浅淡一笑,略有些苦涩:“嗯。”
“你看起来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
夏油杰握着她的手,声音低哑地回答她:“睡不着。”
“干嘛那么担心,我的术式你也知道,顶多是昏迷过去嘛,又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然而,夏油杰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回答。
他的额头抵握着她的手上,闭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才放开了她,将她的手掖回被子里,“你先躺一会儿,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哦。”
他把她的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她:“充好电了,你无聊的话就玩会儿手机吧。”
他走之前,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后又低头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没有进一步深入的吻,但他的嘴唇久久停留在她的唇上没有离开,就好像眷恋着不愿有片刻的分开。
她没有什么力气,连多说几句话都费力,只是安静地接受着他的吻。
直到他放开她,去了厨房,她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她睡了两天,信箱里有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给她发的信息,问她醒没醒,恢复怎么样。
信息是今天发的。
她回复了自己醒了,医生检查了没有什么事,已经回了宿舍。
等了几分钟,灰原雄发来回信:“醒了就好!”
而后,他又问道:“夏油学长呢?”
她怔了一下,“他在给我做饭。他怎么了吗?”
“因为夏油学长这两天状态很不好,老师都把他的课和任务停了,让他好好休息,所以顺便问问学长的情况。”
七里夏树盯着灰原雄发的短信,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的术式后果又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最严重的后果也就是昏迷一段时间而已,醒来就没事了,又没有什么后遗症。
可是为什么夏油杰的表现像是她差点死了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捏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措辞,问道:“我昏迷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两天没有,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任务那天的事。”
任务那天有什么事?
正当她迷惑的时候,灰原雄打了电话过来,她迟疑着,没接。
给灰原雄发了短信:“没什么力气,实在不想说话。”
灰原雄回她:“你好好休息,听我说就可以了。”
电话再次打了过来,灰原雄在电话里把任务那天的过程都讲了一遍,七里夏树怔怔听着。
没想到在自己昏迷过去之后,他们三个被误解的村民们围攻。
如果不是夏油杰及时赶到,就算不被烧死,也会受不小的伤。
灰原雄说:“那时候夏油学长就像在理智的边缘,如果不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你手机掉了,让他帮忙找回来,我觉得他可能会当场屠杀了那些村民……”
“我觉得夏油学长这两天一定很痛苦,幸好你醒过来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挂了。”
电话里的声音结束,房间里更显安静。
隔着墙壁,厨房里的汤水煮沸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桌子上放着夏油杰刚刚给她倒的水,她拿起来喝了几口,然后试探着穿上鞋,扶着柜子慢慢站起来。
由于浑身没有力气,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到了厨房门口,她扶着门,声音微弱地叫他。
夏油杰怀疑是错觉,怔愣着回头,看到她站在门口后,错愕地关了火,快步走过来。
他伸手扶着她,眉头皱着:“你怎么过来了?”
七里夏树伸手抱住他,仰着头看着他。
夏油杰连忙低下头,方便听她说话。
然而七里夏树在他低下头之后吻了吻他的下巴,“杰。”
“嗯?”
“我喜欢你。”她拥抱着,“所以我喜欢这个有你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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