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班主任和夜蛾正道站在一起, 从窗户看着训练场上的情况。
木桩没有再踢飞了。
低阶咒灵也没有再被掐死。
七里夏树老老实实地练习着动作,夏油杰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标准得让人合理怀疑她之前那一个月都是在浑水摸鱼。
班主任一脸欣慰地说:“我早就建议让夏油杰来教她了, 夏油杰的格斗在咒术师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跟七里夏树的关系又好,早让夏油杰来, 也能早点教会她了。”
夜蛾正道却沉默点了根烟,“是夏油杰不愿意。”
班主任诧异:“为什么?他不是一直都很乐于帮助低年级吗,之前七海和灰原的很多练习都请教过他。”
夜蛾正道:“我问过他, 他说训练的过程必然会有受伤, 他无法接受七里夏树受到的伤害是来自于他, 他会无法原谅自己。”
“上次入学测试的时候, 七里夏树因为他的咒灵而发了两天烧, 虽然他的咒灵没有伤到她,事后的检查结果也显示跟他的术式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一直在自责。”
班主任愣了半天, “我只知道他们关系好,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般的关系好啊。”
夜蛾正道笑了一下:“你要是知道七里夏树入学之后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饭,是夏油杰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 就算要出远途任务, 也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把饭菜做好放在她的冰箱里, 无论任务进行到多晚, 当天晚上都要回来,第二天早上叫她起床, 监督她喝牛奶, 你就知道他对七里夏树有多偏爱了。”
班主任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嘶了一声:“夏油杰喜欢她?”
“我问过,比较委婉的说,你把七里夏树惯成这样,以后她哪里还看得上其他人。我以为他会说他是在追求之类的,结果他说,不把她惯得娇气一点,以后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她哄走,对她不够好,她会不快乐。”
“……”
班主任懵了一秒:“像是个溺爱女儿又担忧女儿未来的父亲。”
夜蛾正道吐了一口烟,“我倒觉得,或许是爱,但他不愿**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最后他怎么同意来教七里夏树了?”
“因为我跟他说,七里夏树来了咒术高专,注定要成为与诅咒打交道的咒术师,任务中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一清二楚,不学会这些,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会受更严重的伤。”
“嘶,你倒是会找软肋。”
“那是,毕竟是我的学生,他的软肋很明显了。”
七里夏树痛苦万分的做着每日基本功。
她保持着姿势不能动,腿很酸,然而平时非常好说话、有求必应的夏油杰根本不理会她的请求。
七里夏树第N+1次开口:“学长,还有几分钟才能停啊?”
夏油杰神色淡淡:“才开始不到一分钟。”
“你难道不觉得,已经过去了十亿年了吗?”
他低眼看了一眼计时表:“一分钟二十三秒。”
“……”
安静了大约三秒,七里夏树又开口:“学长——”
“……”
“夏油杰——”
“……”
很好,干脆不理她了。
七里夏树清了清嗓子,扯着甜甜的声音,黏腻地冲他喊:“杰——”
“……”
夏油杰眼皮动了动。
最后,抬眼看向她,略无奈地说:“夏树,你少说一点话,或许还能多省一点体力。”
见他终于又搭理她了,七里夏树趁机继续求饶:“可是真的很累了,休息十分钟好不好?”
夏油杰无奈地说:“一分钟前才休息过一次。”
“那再休息一下不可以吗?”
“不可以。”
她嘴角一瘪,“夏油杰,你变了。”
夏油杰眼皮动了动。
但还是没理她。
“你变得不再对我好了。”
“……”
“果然以前都是骗我的。”
“……”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从来不会——”
七里夏树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舔着舌尖,轻咬着突然被塞进来的一颗糖,她忽然安静下来。
夏油杰收回手,“把糖吃完的时候休息。”
她舌尖舔着糖,发音都变得有些模糊:“学长,你现在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摸出零食来?你的衣服里藏了一个便利店吗?”
他没回答,而是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哪来那么多话,再说话就不休息了。”
“……”
折磨了两个小时的训练结束。
七里夏树连滚带爬在就近的椅子坐下,两个小时的训练结束也到了放学时间,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下楼的时候看到她,关心地问她:“你感觉还好吧,等会儿放学的时候还能走吗?”
七里夏树累得趴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你们夏油学长,以前跟你们训练的时候,也是这么惨无人道吗?”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对视一眼。
灰原雄:“呃……夏油学长对我们的要求是挺高的……”
七海建人:“但是你这个星期的训练量,我们一个上午就训练完了。”
“……”
“关键是,学长还会送你回宿舍,我们之前累趴下了都是自己爬回去的。”
“…………”
灰原雄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夏油杰的声音,“你们也下课了吗?”
夏油杰收拾好了训练器材回来。
灰原雄立马打招呼:“夏油学长!”
“嗯。”夏油杰一边拧开水杯的盖子,递给七里夏树,一边闲聊关心学弟的情况:“听说你和七海最近的任务已经可以祓除二级咒灵了,很厉害。”
灰原雄腼腆笑着:“还是学长们厉害,二年级就已经可以单独行动了。”
“你们已经进步很快了。”
“七里同学现在的进度怎么样了?老师说等测试结果出来,七里同学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去做任务了。”
夏油杰淡淡看了一眼还瘫在椅子上的七里夏树,眼底浮起一点几不可见的笑:“她的进度还好。”
“哦哦,七里同学每天都挺累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嘛。”灰原雄笑着说,“那我和七海就先走啦,下午上课的时候见。”
“嗯,下午见。”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走后,夏油杰在七里夏树面前蹲了下来,“夏树,醒一醒,回去再睡。”
七里夏树累得有气无力,慢慢支起身体,“学长……我是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夏油杰失笑:“你的训练量已经很少了,练习五分钟,休息了三次,还要我一直哄。”
“?”七里夏树猛然坐起身,“谁让你哄了。”
“……”对上夏油杰微笑的眼,七里夏树意识到自己刚刚这个起身的动作实在是太精神了,她连忙装晕瘫倒回去:“真的很累,学长,下次再多休息一点行不行啊?”
“不行。”
夏油杰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问道:“要背还是要抱?”
“随便……反正我是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了。”这是实话,她感觉浑身的肉都在酸痛。
夏油杰弯腰把瘫倒在椅子上的七里夏树抱起来,她顺便往他胳膊里舒服一点的地方挪了挪。
他说:“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有体育课吗?”
“每次都逃课,算有吗?”
“那你的体育测试呢?”
“能用咒力蒙混过关就混过去,混不过去就不及格。”
夏油杰淡笑道:“怪不得。”
七里夏树理直气壮地说:“运动很累啊,又要出汗,运动完浑身没力,第二天还会浑身酸痛。”
“怪不得在福利院的时候,淋一场雨就发烧。”
“…………”
那么久远的事,还能被拉出来数落。
回到宿舍,夏油杰去了厨房做午饭,七里夏树抱着衣服进浴室。
出来的时候午饭还没做好,她跑去阳台逗金鱼。
已经养了两个月,金鱼果然都还活得好好的,原本还只是三条瘦瘦小小的金鱼,现在体型已经大了很多,夏油杰在上周给它们换了一次大一点的鱼缸。
好像真的如夏油杰所说的那样,他会帮她,所以她不用担心养不活。
而他所说的帮她,其实是把能做的事都考虑周全,她只需要不动脑子地照做,然后每天逗一逗金鱼玩。
三条金鱼好像很喜欢她手里的这个小玩具,每次用这个逗它们的时候,它们都乐此不疲地绕着游来游去。
她蹲在阳台玩得开心,也没注意厨房的动静什么时候停了。
直到夏油杰走到她身边,陪她蹲下来时,在鱼缸的倒影里看到他的影子,七里夏树才恍然回神:“学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夏油杰问:“饿不饿?”
她垮着脸:“当然饿,学长的训练简直就是折磨。”
他无奈:“已经是很小的训练量了。”
他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将手里拿着的糖剥开,然后喂到她嘴边。
“饿了就先吃一颗糖,等会儿就吃饭了。”
七里夏树早已习惯他的投喂,下意识张嘴吞了进去,嘴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她没有察觉到夏油杰手指略微的停顿,只认真地分辨着糖的口味:“是椰子糖?”
夏油杰收回手:“嗯。”
然后,又问:“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就是……”七里夏树慢慢地舔着糖,感到一点奇怪:“学长,你给我喂过的糖什么味道都有,怎么没有柠檬味了?”
虽然,在巷子里见过夏油杰那一面以后,她就再也没敢碰过柠檬糖。
可是现在的这个夏油杰,并不知道啊。
从前夏油杰劝她戒烟,用柠檬糖代替了烟,在那之后她的柠檬糖随身带着从不离身,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想他的时候,她都会吃几颗柠檬糖。
柠檬糖的味道化在舌尖,好像那不只是一颗柠檬糖,而是夏油杰陪在她身边。
可是在巷子里那天,她闻到了夏油杰手上的烟味,从前用柠檬糖半哄半劝让她戒烟的人,不知不觉间居然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在那之后,柠檬味的糖仿佛成了一道伤疤,任何带有柠檬味的东西,她都不敢再触碰。
在拍藤本导演的电影期间,她在剧组里被排挤,一直喜欢给她难堪的女演员,故意在请剧组上下喝饮料的时候给了她一杯柠檬茶。
碍于对方是前辈,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笑着问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她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喝完,也是那一天知道,她对柠檬味的抗拒已经从心理转化到了生理,在柠檬茶喝进胃里的瞬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呕出来。
由于敦贺莲早起有部电影叫《柠檬》,再加上她是敦贺莲同事务所的后辈,首个作品就是和敦贺莲合作,平时里又多得敦贺莲照顾,有一段传闻她是暗恋敦贺莲,在《夏日》期间就对敦贺莲暗怀少女心事。
后来又传闻她是被敦贺莲拒绝了才不再提柠檬,传得非常离谱。
她喝柠檬茶吐了的事,好像成了她暗恋敦贺莲未果的证据,前辈冷嘲热讽说她果然痴心妄想。
以前她满心都是夏油杰,根本没有多余的去想过那些传闻,那个时候听到前辈的冷嘲热讽,恍惚中才一秒分神想起来那个听到过的传闻。
刚听到那个传闻的时候,她怕敦贺莲误会,扭捏着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委婉的去找了社幸一。
结果社幸一说:“你放心,谁都信了传闻莲也不会信的,你每次吃柠檬糖的时候傻乐的样子,莲看了八百回了,他还担心你谈恋爱耽误工作呢,让我和松井先生盯着点你。”
七里夏树很震惊:“我吃柠檬糖的时候怎么会傻乐,吃个糖有什么好傻乐的。”
社幸一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也就这样吧,嘴角也就拉到耳朵这个程度而已吧。”
“……”
柠檬糖对她很重要,好像谁都知道。
就好像夏油杰在她心里的位置,谁都看得到,只有她不知道。
七里夏树想起了这段过往,没注意到夏油杰的安静。
夏油杰垂着眼,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像是随口一说:“是椰子味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就是很奇怪,学长,你以前不是都给我买柠檬糖的吗?”她试探得小心翼翼。
主要是,从她发了两天烧之后,夏油杰对她好像比以前更小心翼翼了。
他不答反问:“那你现在还喜欢柠檬味的糖吗?”
“我……”
话到了嘴边,她向来谎话连篇,然而看着夏油杰温柔的侧脸,她却说不出口。
夏油杰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糖盒,是她以前经常吃的那种柠檬糖。
看到熟悉的糖盒,七里夏树有片刻的瑟缩,她感觉到身体有本能的抗拒。
他说,“柠檬糖我一直有,如果你想吃,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他始终没有看她,就连把柠檬糖递过来的时候,视线也是淡淡的落在鱼缸里。
金鱼在水中四下窜着,还在寻找刚刚玩得乐此不疲的小玩具,但是七里夏树已经忘记了逗弄它们。
水底是金鱼找不到玩具的游动,不时涌起的气泡飘到水面。
映着夏油杰永远温柔的倒影,却略显落寞。
“我,我现在就想吃。”
七里夏树从他手中几乎是夺过糖盒,倒了一颗在手心,犹豫了片刻,最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飞快地塞进嘴里。
熟悉的酸刺激着舌尖,那一瞬间却觉得刺痛,从味觉到触觉,从心脏到眼眶,溺水般的痛苦不堪。
七里夏树紧紧抿着嘴巴,努力让自己把糖吞下去,结果刺激得更难受。
“别吃了。”
夏油杰的声音冷淡的在耳边出现。
他伸手在她嘴边:“吐出来。”
七里夏树没听他的,匆匆咀嚼几下就吞了下去,差点哽到,她难受得直咳嗽。
她咳得厉害,咳得眼睛都泛泪花。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七里夏树随便抹了把脸上的泪滴,笑道:“……对不起,学长,现在好像不太能吃酸了。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糖居然这么酸啊,酸得一点都不像糖。”
夏油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安静地映着她的脸,片刻后,他站起身:“太酸了的话去喝杯水吧,等会儿就吃饭了,我去看看饭煮好了没有。”
他从阳台出去,经过她房间的垃圾桶时,将那盒柠檬糖扔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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