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
身后的女孩子跑过来勾着她的脖子, 笑道:“好久没见了夏树。”
她绕到身前,看了一眼七里夏树后皱了眉:“夏树,你变瘦了好多啊。是不是你们公司对你特别苛刻, 给你制定了魔鬼瘦身计划?”
是西岐真奈。
自从《夏日》杀青以后,见的次数就变少了,但女孩子的友谊很简单, 她还是会经常给她发信息,有聚会的时候也会碰面。
这次难得都在电视台录节目,西岐真奈就到她的休息室来看她。
七里夏树的神游被拉回现实, 看清是西岐真奈以后, 她扯了个笑:“没有, 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
西岐真奈担忧地皱眉:“怎么会这样, 你真的瘦了好多。虽然演员是有身材要求啦, 可是你这样真的太瘦了。”
她捏了捏七里夏树的胳膊:“都只剩骨头了。”
七里夏树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
西岐真奈想到了自己今天出门得早,带了点零食在包里防止挨饿, 她回头对自己的助理说:“把我的零食都拿过来吧。”
助理很快折返, 西岐真奈把零食都递给七里夏树:“这些都是我哥特意给我带的,特别好吃,你试试看合不合胃口,合胃口的话告诉我, 我让我哥多买一点。”
七里夏树看着怀里忽然塞进来的一大包零食, 她想拒绝:“算了, 这些是你给自己充饥的……”
“别跟我客气啦。”西岐真奈还要赶着去采访, 也就是抽空过来坐坐,说几句话就得走, 她站起身说道:“我听说你拍戏特别拼, 光是去年下半年就无缝进了三个剧组, 要是再不多吃点可不行,可别让我看到你拍戏晕倒的新闻啊。”
“走了走了,等会儿的试镜加油哦。”她一边朝着七里夏树挥挥手一边笑着出了休息室。
七里夏树望着怀里的一堆零食,最后难得的笑了笑。
她打开袋子,想看看里面有什么零食,却在里面看到了一盒柠檬味的硬糖,她的笑意又僵在了唇角,最后无声地缓缓消失。
她抬头望向了窗外,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距离夏油杰叛逃,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可她再也没有关于夏油杰的消息。
起初的愤怒和痛苦,在一天又一天的空白里逐渐冷静下来,手机里那一串再也无法拨通的号码看了一遍又一遍,信箱里所有的信息也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早上看到晚上,从日出看到日落,休息时看,失眠时看,被导演骂时看,采访前紧张时看。
那些文字那么温柔,就像他还在身边一样,只要给他发一条信息,她的紧张和不安就烟消云散了。
柠檬糖她还是在吃,他的钱包还留着,他送的发圈随身带着。
唯独那家一期一会,她再也不敢去。
她害怕抽到的纸卡上又是那句“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曾经觉得幸运才能抽到的句子,现在成了她不敢去触碰的祝福。
明明每一次见面她都很珍惜,他的每一分表情变化都试图烙印在记忆里,可是他忽然有一天不见了,她还是觉得,那些见面根本不够。
于是她开始拼命工作。
事务所的资源有限,能够给她的角色不多,于是她开始到处试镜,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但是试镜成功的角色也足够她忙碌了。
她把生活压榨成只有工作和睡觉,毫无喘息,不给自己的大脑一丝一毫多余的空间去想夏油杰,她要撑着生活下去,撑到再次见到夏油杰的那天。
她一定要亲自问清楚,听他亲口解释一个理由。
期间家入硝子给她发过信息,说是在新宿偶然遇见了夏油杰。
她说夏油杰告诉她,他要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也就是说,他要杀光所有的普通人。
“我不信。”
她毫不犹豫地给家入硝子回了信息。
她不信夏油杰会有这种想法,他怎么会想要杀光普通人呢,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他对待这个世界是那么善意,他不是一直想要保护别人吗。
家入硝子说:“可他屠杀了村子里几十个人是事实,他的父母死于他的咒力,也是事实。”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一定是这样吧。
七里夏树闭了闭眼。
她想起来认识夏油杰的那个夏天,他的手指抵在她的额头,在灼热的高温里笑得浅淡温柔。
他对着她微笑,他的指尖也温柔。
风吹过了他的发梢,在盛夏的热烈里,成为了连接着这个世界唯一的温度。
那时候他说——
我希望夏树,可以好好爱自己,然后,去爱这个世界。
她仍然记得那天的阳光是灿烂的金色,蝉鸣如聒噪的序曲,在夏日里拉开一场盛大开幕,他的眼睛像希望的颜色。
去爱这个世界。
这个他存在的世界。
这个他爱着的、善意以待的,因他而显得如此温柔的,世界。
——咚咚。
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七里夏树眼皮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睡着,她眨了眨眼醒个神,把零食往旁边一放,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的是敦贺莲的助理社幸一。
“夏树,你还在等试镜吗?我刚刚接到消息,试镜的时间改了。”
七里夏树一怔:“怎么是社先生来找我?”
社幸一笑了一下:“正好莲也在这里补录,他从松井先生那里知道了试镜改时间的事,就说顺路开车送你回去。”
七里夏树感激道:“那就谢谢敦贺前辈了。这次试镜时间怎么改了?”
一边下楼,社幸一解释道:“因为这次是公开试镜,再加上试镜的人很多,所以今天没法试镜完,你的号码靠后,因此时间要往后推,到时候会再通知时间的。”
他看到了七里夏树从休息室带出来的零食,说道:“夏树这半年都没有怎么吃饭,瘦太多了,你如果有喜欢吃的东西尽管提,告诉社长也好,松井先生也好,我和莲也可以。”
“……嗯。”七里夏树半垂着脸,她握着西岐真奈送她的零食,半透明的塑料袋透着里面那盒柠檬味的硬糖。
她神色落寞了一些,好半晌才问道:“我是不是,让大家担心了?”
社幸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叹了口气:“我们察觉到你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希望能帮到你一些,其实社长不太赞同你接那么多的戏,但是他也希望你可以早点走出来,所以他没有反对。”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想说的事,大家都不会问。”社幸一对她笑了笑,“但如果你需要大家,大家随时都会在。”
“……嗯。”七里夏树眼睛有些泛酸,她很少哭,以前被当做是怪物排挤的时候都不会哭,但是别人的一句关心就让她觉得很想哭。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很想很想夏油杰。
他让她慢慢开始接受别人的善意,她开始尝试去接触世界的温暖,她开始试着与别人和解,去爱这个世界,去爱自己,她一步一步都在向着他的期望走去,可是为什么,他却要走呢。
是她做得不够好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是因为那天他的学弟出事的时候没能察觉吗,还是因为她每次都只顾着吵吵嚷嚷着喝柠檬茶,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他买一杯。
他是失望了吗,如果她能够多分担一点他的烦恼,是不是他就不会走了。
头顶有温柔的手掌落下来,覆盖在她的头顶。
许久后,她听到了敦贺莲的声音,他问社幸一:“发生了什么?”
社幸一低头看了一眼七里夏树,那个恣意灿烂的小姑娘低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零食袋子,在敦贺莲的手掌下,像是躲在壳子里受了伤的小动物,瘦得近乎单薄的肩背像蝶翅,在磅礴风雨里挣扎颤抖。
他还没说话。
敦贺莲叹了口气,“算了,先回去吧。”
车停在电视台的停车场,社幸一去开车,敦贺莲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松井先生,自己陪着七里夏树坐在了后座。
开出了停车场,社幸一问道:“夏树,你回哪,事务所还是家?”
七里夏树:“事务所。”
敦贺莲:“家。”
几乎是异口同声。
然后同时沉默。
敦贺莲再次开口,沉声道:“夏树,回家吧。”
七里夏树其实很听敦贺莲的话,他是前辈,在成为演员的这条路上,敦贺莲教会她很多,同时,他的温柔也像长辈。
但是她这次执拗地说:“我不想回家。”
她没法冷静下来,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但她仍然无法冷静下来,即使她有条不紊机械的生活着,她也没法一个人待在福利院的房间里,在这个充满了夏油杰的影子的地方冷静地生活。
所以她很少回家,能在外面就在外面,好在她接了很多戏,大多数都是在剧组。
而这次敦贺莲也很坚持:“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
社幸一没有再问,显然,他会按照敦贺莲说的去做。
坐在副驾驶的松井先生也劝道:“夏树,正好你现在手上没有戏要拍了,其他的活动也不多,趁着试镜结果还没出,好好回家休息一下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
车辆无声地碾过马路,向前行驶。
到了某一处时,社幸一停了车,他要下车去买点东西,松井先生摸到包里的烟不够了,也正好跟着一起去。
车里只剩下了敦贺莲和七里夏树。
她趴在窗户上,沉默无声地看着外面。
许久后,她问道:“前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敦贺莲靠在车座上,闻言微微颔首:“可以。”
“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干涩地开口,寂静的车厢里,她依旧看着车窗外,尽量让自己的血液翻涌克制冷静:
“有一个人,对你很重要的人,他答应了下次花开的时候见面,但是有一天,他忽然说……他不会再回来了。那,还能再跟他见面吗?”
敦贺莲看向她,问:“有多重要?”
她仍然背对着敦贺莲,趴在玻璃窗上,那层隔绝人潮的玻璃似乎成了她最后的保护壳,她克制着声音,尽量平稳地说:“我也想知道有多重要。”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比别人多一点温柔,所以我见到他的时候会高兴,我看到他笑也会跟着笑,他只是简单回我一个字我都会开心一整天,紧张的时候想到他就不会紧张了,愤怒的时候,只要他叫住我的名字,我就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他只是比别人重要那么一点。”
“可是他消失了。”
七里夏树闭了闭眼,眼睫的湿润碰到下眼皮,她将眼睛眨了眨,若无其事地笑:“我好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他问我现在这样的生活开心吗,我说我开心。因为我很喜欢拍戏,很喜欢事务所的前辈,还有很多喜欢我的粉丝,我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的关爱,所以我觉得,我很开心。”
“可是他消失了以后,这些开心的事,好像都无法再让我开心了。”
“我开始思考,我之所以能以这样的方式开心的活着,是不是因为,这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我才喜欢。”
她自嘲地笑,回头看向敦贺莲,因为她忽然想到敦贺莲对待演员的要求很严格,他不能接受一个演员对待演戏没有纯粹的态度。
“前辈……我这样说,你是不是也会失望。”
她感觉眼睫再也无法拦住翻涌的潮水,她伸手去抹眼睛,然后,越来越多,最后,干脆捂着脸颤声说完:
“我一直在想,每一天都在想,他当初说希望我好好爱自己,然后,好好去爱这个世界。可是到底为什么,说出这种话的人,会走呢。”
敦贺莲抬起手,覆盖上她的头顶。
很轻,手掌下的女孩克制着哭声,他缓缓说道:“我不会失望,因为夏树是很好的演员,每个人都有无法走出来的泥潭,那不是你的错。”
“那我……”
“会的。”
“……”
敦贺莲拿出手帕,温柔擦掉她的眼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你会再见到他的。”
“真的吗。”她的眼底涌动着,像是最后一丝希冀。
敦贺莲将她凌乱在耳边被泪濡湿的发丝整理好,再次说道:“这个世界就这么大,你想见的人,一定会再见到。”
他继续说:“你看,我们夏树现在是很出色的演员了,每天都面对着各种镜头,他一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所以,你要好好生活,活在他能看到的视野里,然后,等待重逢。”
七里夏树一怔,而后缓缓笑了起来:“前辈说得对。”
“还有就是。”
“嗯?”
“夏树很好,不用害怕有人对你失望,夏树即使是哭的时候也很漂亮。”
社幸一和松井先生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七里夏树已经擦掉了眼泪,安静地坐着。
松井先生一上车就看了她一眼,见她状态没有那么低沉了,有点松口气,他把一瓶饮料递给她:“我听别人说的啊,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甜食好像有助于分泌那什么什么多巴胺,能让心情变好。正好想起来那休息室里连个饮水机都没有,就买了瓶饮料给你。”
七里夏树笑着接了过来:“谢谢松井先生。”
松井先生难得见她笑了,这半年的时间她都挺低落的,除了拍戏的时候角色需要,她私底下很少笑,就是微笑一下两下的都是有气无力的。
他也开心了一些,笑道:“跟我说什么谢谢,都是自己人。”
七里夏树低头去拧饮料瓶盖,也是这一眼才看清楚,橘子汽水。
意识有片刻的失神。
车辆已经开始了行驶,阳光透过车窗,像轮回播放的电影胶片,在投影仪上一帧又一帧划过光影。
她恍然想起来在认识夏油杰的那个夏天,在某一次求他带自己出去的上午,他买了一瓶汽水给她,是橘子汽水。
盛夏灼烈里是聒噪不止的蝉鸣。
触碰指尖的橘子汽水却是冰凉的温度,像他弯眼的微笑,也像他柔和的发梢。
回去的路上她靠在窗上装睡,直到一个急刹车迫使她睁开眼,然而夏油杰的手掌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额头前,于是她没有撞疼,感官里只有他的手掌温柔。
原来那天,有人动心了,但是没有人知道。
如今她想起这一天才明白,那天的蝉鸣知道,吹过的风知道,舌尖残留的橘子汽水知道,车厢里明媚的阳光知道。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夏油杰,……,永远不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敦贺莲是一个还会出场的角色,在给杰哥安排火葬场剧本
等杰哥追妻火葬场的时候,wtw太宰敦贺莲他们会轮番上阵给杰哥灌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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