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夏树跟在夏油杰的身后。
她有一点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而且,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一路上真的只是走一走。
校园并不大, 从教学楼出来,绕过操场,然后是社团活动综合场地。
此时正是社团活动最热闹的时候, 一路上吵吵闹闹,没有人注意她和夏油杰这安静的散步。
说是安静一点都不过分。
因为夏油杰一路上很少说话。
他好像真的只是来走一走,也真的只是让她陪着走一走。
走到了学校边界略偏僻的矮墙, 夏油杰说了第一句超过两个字的话:“想飞一次吗?”
七里夏树猝然听到他说话, 怔了一下, “用你收集的那种鸟吗?”
“嗯。”
“那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七里夏树想想就觉得离谱, 学校里人那么多, 她和夏油杰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那不得上新闻?
他淡淡笑了一下:“没关系, 我会放下帐的, 不会被他别人看见。”
“……?”
七里夏树迟钝了一秒,她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你放下什么?”
夏油杰微笑着重述了一遍:“帐。”
七里夏树很茫然:“那是什么?”
他没有再解释, 而是念了一句话, 七里夏树还没听懂他在念什么经, 便看到四周的天幕黑沉下来。
然后, 她听到了那只会飞的鸟被召唤了出来。
夏油杰抓过了她的手腕,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到了鸟身上。
他操控着鸟, 越飞越高。
七里夏树趴在鸟身上, 低头看着渐渐远离的地面, 学校在视野里越缩越小。
她记得上次在福利院的时候坐过一次,但是那次的体验不太好,有一点颠簸,一路上心惊肉跳,这次夏油杰的操控却很稳。
校园上方的空间并不大,几圈下来,最后又平稳落地。
落地的地点却不是刚刚起飞的偏僻角落,而是教学楼门口。
因为有帐,再加上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社团活动,并没有人看见他们从天空下来。
夏油杰收起了黑色的天幕,也收起了刚刚飞翔的鸟。
此时已近夕阳落下,天际是偏橘的沉色。
他的发丝在高空中时就被风吹乱,披散在肩背的发梢略凌乱的散落着,掩映着他的脸,像柔和的风景画。
而黄昏里,他笑得浅淡:“回去吧。”
她正想说他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奇怪,又是一言不发走一走,又是主动提出来飞一趟的。
他安静地看着她,说道:“我已经转学了,今天是来办最后的离校手续。”
“……”
“……”
他始终神色浅淡,平静地继续说:“新的学校叫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是专门学习操纵我们这种能力的学校。”
他的神色浮现出一点笑,“是他们主动找上的我,我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学校。”
“……”
“有一点偏远,在东京郊区,但是也有直达的交通路线,来往还是很方便。”
“……”
“夏树。”
“……”
夏油杰低叹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的声音很轻:“我会经常回来找你玩的,可以吗?”
七里夏树终于有了反应,她挥开了夏油杰的手,后退半步:“谁要你找我玩,爱去哪去哪,不关我的事。”
她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回身,脚下的脚步踏在教学楼前的水泥路上。
越来越快。
最后近乎跑了起来,将愈渐西沉的夕阳和黄昏抛在了身后,逃离似的躲避着那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窒息感。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是遵循本能地往前奔跑,一直一直往前。
等她想要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距离福利院很近了,再拐两个巷子就到了。
书包还在教室里没拿。
她停了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
糖盒还在,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原本只是倒了一粒糖出来,顿了一下,一股脑将所有的柠檬糖都倒了出来,然后一把全都塞进了嘴巴里。
她很慢地咀嚼着,任由所有的酸都渐渐化开在嘴巴里,舌头和唇腔都被浓重的酸麻痹,到最后她甚至已经感知不到味觉。
等她终于吞下了所有的柠檬糖,她才沿着巷子往福利院里走进去。
太宰治回来的时候,路过七里夏树的宿舍,才刚天黑,但是七里夏树的宿舍就已经关了灯。
他觉得奇怪,随口一问:“你的作业这么快就写完了吗?”
安静了一会儿,宿舍里传来七里夏树的声音,“在学校,没带回来。”
“那你明天怎么交作业?”
“明天早点去补。”
“噢。”太宰治平淡点头,平淡又道:“我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砰。
一个曲别针砸了过来,灌着力量,所以砸在玻璃窗上发出了不小的清脆声音。
以及随后而来的咬牙切齿:“再胡说八道就揍人了!谁跟夏油杰谈恋爱了啊!”
太宰治哦了一声,“可是,我没说是和夏油杰啊?”
“……”
几秒钟后,房间里传来脚步声。
宿舍门一开,太宰治看到七里夏树已经穿好了鞋,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要去找他吗?”
七里夏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回教室拿作业。”
顿了顿,强调道:“谁要去找他啊。”
砰的一声,宿舍门用力带上。
七里夏树一手拎着包,面无表情从太宰治旁边经过。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学校里还有很多没有离开的学生,天色暗沉,夕阳早已偏西。
七里夏树还没上楼,在教学楼楼下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所在的教室还亮着灯。
到了教室门口,她以为会是班上的同学社团活动结束后回教室拿东西,没想到,看到的会是夏油杰。
他坐在她的位置上,微垂着头在写字。
七里夏树上来的脚步声并不重,他似乎没有察觉,又或者他察觉了,只是不想分神。
直到七里夏树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清楚了他在写的练习册,是她的作业。
“你在这里做什么?”
开口时,七里夏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沉着,像个发脾气的小孩。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更生硬的话:“不是转学了吗。”
夏油杰停下笔,抬头看向她时也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眼底笑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他解释道:“看你走得太急,书包都没带,怕你明天交不了作业,所以帮你写一写。”
七里夏树依然冷着脸,并不领情:“用不着,我明天早上可以自己写。”
安静了一瞬后,夏油杰笑了一下,“也好,我写得也差不多了,没剩多少,你写完剩下的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说完就合上了书本,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拿起放在旁边的书包,但他并没有马上走,而是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
七里夏树看到上面的彩色,眼睫颤了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夏油杰将那张画幅很大的纸放到了她的桌子上,温声说道:“原本说画完给你看,但是这周不在学校,所以一直没有进度,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画完了。”
他还想说什么。
七里夏树没等他说完。
直截了当地把那副画拿了起来,展开。
——老样子。
果然跟他说的一样,毫无进度。
上周看到它是什么样子,它现在就是什么样子,一团红一团绿一团黄一团紫,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七里夏树没了兴趣,还给他:“没画完有什么意思。”
他安静了一下,重新收了起来:“好,等我有时间就继续画吧,画完会寄给你的。”
她瞥她一眼,抿了抿唇,还是问出口:“那个什么咒术学校,很忙?”
“嗯,刚刚入学,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夏油杰笑得有些无奈。
七里夏树没再吭声,把作业往书包里一装,随手一背。
抬眼瞥向他:“不会就好好学,别在外面丢人。”
夏油杰微笑着:“好,谢谢夏树。”
七里夏树冷着脸:“我不是在给你加油。还有。”
“嗯?”
七里夏树停了一下,忍了忍,终归还是没忍住,她上前一步提住了夏油杰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他:“这是第二次了夏油杰!”
“第一次,你没有告诉我你那天要离开福利院,你在要走的时候才告诉我。”
“这是第二次。”
“你已经转学一个周了,回来办理最后的手续,才过来告诉我。”
七里夏树听到自己的声音压着火气,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失落,只有紧紧拽着他的衣领,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再凶一点。
夏油杰似乎真的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他略显错愕,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目光凝聚。
他的语气带着抱歉:“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提前跟你告别。”
听了她这句话,她憋了一晚上的压抑很奇异的缓解了,连语气都放松了一点。
但她还是瞪着他:“下一次,如果你要去哪里,不能不告诉我!再敢一声不吭不告而别,直接绝交。”
夏油杰笑笑:“绝交吗?夏树的惩罚好绝情啊。”
“就这么绝情,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直接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七里夏树语气很凶,“所以,你再敢不告而别试试看。”
“好,下次一定告诉夏树,不会再不告而别。”他没有介意他的衣领被七里夏树粗暴的拽着,笑意温浅地这么说着。
那时候他的眼睛像像温柔拂过的夏风,看着她的笑意也带着包容和宠溺。
于是七里夏树放了心。
因为她觉得夏油杰这个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夏油杰转学以后,她反而开始有勇气去对面的教学楼了,反正已经不会再有偶遇夏油杰的可能性。
她从来没有来过高年级的教学楼,也一直不知道夏油杰在的班级是哪个,但是他已经转学了,所以哪个教室都已经没有区别了。
她只是想看一看,高年级的教学楼里是什么样子。
或许真的只是想看一看。
夏天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夏油杰的消息,这几个月的时间似乎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漫长。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夏油杰是不是已经把她忘掉了。
夏油杰给她的那个钱包,她除了买糖,再也没有买过其他东西。
圣诞节快要来临,她拿出钱包,里面装着从夏油杰的头发上摘走的那根发圈,她忽然生出了买一张车票去一趟咒术高专的想法。
一开始还觉得很拉不下面子。
但是随着圣诞歌的欢乐节奏徜徉洋溢满于街头巷尾,她站在红绿灯交替的十字路口,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成群结伴,欢声笑语,她忽然很想见他。
没有理由也变得不重要了,只想见他一面。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去,因为当她走到了车站,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咒术高专的地址。
于是她又踏上了回福利院的路。
路上走得很慢很慢,路灯将背影拉得很长,在熙攘热闹的圣诞节氛围里,尽可能让自己可以融入其中。
回到福利院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她刚踏进福利院的大门,门口的门卫叔叔从窗口里探出头来,认出了她:“七里夏树?”
七里夏树怔了一下,脚步停下:“是我。有什么事吗?”
门卫叔叔确认了人之后,笑得喜气洋洋,“有的有的,等你半天了,今天有花店送了花过来,还有一张卡片,是送给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一大束花抱了出来。
很大一捧,他甚至没法从窗口递出来,只能双手抱着花走出来交给了她。
她身体微微后仰才将花接进怀里,胳膊夹紧,确定不会掉下去,这才伸手去拿花束间夹着的卡片。
借着灯光,她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打开的刹那,看清了上面的字,方正温润,很容易让人想到某一双眼睛,像拂过的温柔夏风。
最开头的一行字是应景的祝福。
“圣诞节快乐,夏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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