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祯十七年（1644）甲申六月

扬州史可法军营

（副净扮高杰领众执械上）

【锦上花】　策马欲何之？策马欲何之？

江锁坚城，弩射雄师。

且收兵，且收兵，占住这扬州市。

俺高杰领兵渡江，要抢苏、杭，不料巡抚郑瑄，操舟架炮，堵住江口，没奈何又回扬州；但不知黄、刘三镇，此时何往。

（杂扮报卒上）报上将军，黄、刘三镇会齐人马，南来迎敌，前哨已到高邮了。

（杰）阿呀！不好了！南下不得，北上又不能，好叫俺进退两难。（想介）罢，罢！还到史阁部辕门，央他的老体面，替俺解救罢。（行介）

【前腔】

速去乞恩慈，速去乞恩慈，

空忝羞颜，答对何辞。

这才是，这才是，

自作孽，天教死。

（内喊介）（杰领众走下）

（外扮史可法从人上）

【捣练子】　局已变，势难支，

踌躇中夜少眠时。

（生扮方域上）自叹经纶空满纸。

（史向侯介）世兄，你看高杰不辞而去，三镇又不遵军法；俺本标人马，为数无几，怎能守得住江北。眼看大事已去，奈何，奈何！

（侯）闻得巡抚郑瑄，堵住江口，高杰不能南下，又回扬州来了。

（史）那三镇如何？

（侯）三镇知他退回，会齐人马，又来迎敌，前哨已到高邮了。

（史愁介）目前局势更难处矣。

【玉抱肚】　三百年事，是何人掀翻到此；

只手儿怎擎青天，却莱兵总仗虚词。

（合）

烟尘满眼野横尸，只倚扬州兵一支。

（丑扮中军官传鼓介）

（报卒问介）门外击鼓，有何军情？

（中军官）将军高杰，领兵到辕，求见元帅。

（史）他果然来了。传他进来，看他有何话说。

（史升帐，开门，左右排列介）

（杰急跑上介）小将高杰，擅离汛地，罪该万死。求元帅开恩饶恕！

（史）你原是一介乱民，朝廷许你投诚，加封侯爵，不曾薄待了你。为何一言不合，竟自反去；及至渡江不得，又投辕门。忽而作反，忽而投诚，把个作反投诚，当做儿戏，岂不可恨！本该军法从事，姑念你悔罪之速，暂且饶恕。

（杰叩头起介）

（史问介）你还有何说？

（杰又跪介）

前日擅离汛地，只为不肯服礼。今三镇知俺回来，又要交战，小将虽强，独力怎支，还望元帅解救。（向侯央介） 侯先生替俺美言一句。

（侯）你不肯服礼，叫元帅如何处断？

（史）正是，事到今日，本帅也不能偏护了。

【前腔】

争论坐次，动干戈不知进止。

（合）

他三家鼎足称雄，

你孤军危命如丝。

（杰）元帅不肯解救，小将宁可碎首辕门，断不拜他下风。

（侯）你那黄金坝上威风那里去了？

（杰）那时他没带人马，俺用全军混战，因而取胜。今日三家卷土齐来，小将不得不临事而惧矣。

（侯）小生倒有个妙计，只怕你不肯依从。

（杰）除了服礼，都依都依。

（侯）目今流贼南下，将渡黄河，许定国不能阻当，连夜告急。元帅正要发兵防河，你何不奉命前往，坐镇开、洛；既解目前之围，又立将来之功。他三镇知你远去，也不能兴无名之师了。将军以为何如？

（杰低头思介）待我商量。

（内呐喊介）

（史）城外杀声震天，是何处兵马？

（报卒报介）黄、刘三镇，领兵到城，要与高将军厮杀哩。

（杰惧介）这怎么处，只得听元帅调遣了。

（史）既然肯去，速传军令，晓谕三镇。（拔令箭丢地介）

（报卒拾令箭跪介）

（史）高杰无礼，本当军法从事，但时值用人之际，又念迎驾之功，暂且饶恕，罚往开、洛防河，将功赎罪，今日已离扬州。三镇各释小嫌，共图大事，速速回汛，听候调遣。

（报卒）得令。（下）

（史指高杰介）高将军，高将军，只怕你的性气，到处不能相安哩。

【前腔】

黄河难恃，劝将军谋终虑始。

那许定国也不是个安静的。

（史、侯）　须提防酒前茶后，软刀枪怎斗雄雌。

（史向侯介）防河一事，乃国家要着，我看高将军勇多谋少，倘有疏虞，罪坐老夫。仔细想来，河南原是贵乡，吾兄日图归计，路阻难行，何不随营前往；既遂还乡之愿，又好监军防河，且为桑梓造福，岂非一举而三得乎。

（侯）多谢美意，就此辞过元帅，收拾行装，即刻起程便了。

（杰）一同告辞罢。（拜别介）

（史向侯介）参谋此去，便如老夫亲身防河一般；只恐势局叵测，须要十分小心，老夫专听好音也。正是：人事无常争胜负，天心有定管兴亡。（下）

（吹打掩门）（侯、杰出介）

（杰）侯先生，你听杀声未息，只怕他们前面截杀。

（侯）无妨也，他们知你移防，怒气已消，自然散去的。况且三镇之兵，俱走东路，我们点齐人马，直出北门，从天长、六合，竟奔河南，有何阻挡？

（众兵旗仗伺候介）

（杰）就此起程。（行介）

（侯）

【朝元令】　乡园系思，久断平安字；

乌栖一枝，郁郁难居此。

结伴还乡，白云如驶，遂了三年归志。

（杰）

统着全师，烟城柳驿行参差；

莫逞旧雄姿，函关偷度时。

（合）

扬州倒指，看不见平山萧寺，平山萧寺。

（杰）落日林梢照大旗，

（侯）从军北去慰乡思；

（杰）黄河曲里防秋将，

（侯）好似英雄末路时。

【却莱兵】退却反兵。春秋时鲁公和齐侯在夹谷相会，齐侯让灭莱国时俘虏的莱兵劫持鲁公，孔子便说了一番周礼周法把莱兵退散了。

【开、洛】开封、洛阳。

【疏虞】疏忽。

【乌栖一枝】乌鸦栖息在独枝上。

【烟城柳驿行参差】在疾行的马背上看城柳纷纷如烟。

【函关偷度】战国时齐国的孟尝君被秦昭王请去做客，后被诬软禁在秦国。在门客的帮助下，秦王答应释放孟尝君。孟恐秦王反悔便趁夜色出逃，逃至边界函谷关时一门客学鸡叫，引得全城鸡鸣，守城将士以为天亮了，便开城门将孟等放出。

【倒指】屈指计算。

【平山】扬州平山堂，由北宋欧阳修修建。

【萧寺】佛寺的代称。南朝梁武帝萧衍尚佛，建过很多佛寺。

【防秋】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往往趁秋高马肥时南侵，此时边防重地要调兵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