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帝国一直对北方各国虎视眈眈,欲扫平这些小丑。不过,还未等它动手,东晋帝国先行一步,替它出手,这次出手效果显著,出人意料。
东晋帝国在淝水之战的玩笑式胜利后,仍然一如既往的腐败**,皇帝司马曜突发奇想,欲把皇权从世家大族手中夺回,他看准了谢安家族不如王敦家族和桓温家族强势,立即拿下谢安的宰相之职,由其弟司马道子接任宰相。
按司马曜的指示,司马道子做宰相的使命有两个:一是清除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势力;二是把地方军政长官手中的军权收归国有。对于司马皇族而言,这是明智的决策,但风险极大,因为它注定要打破东晋自建立以来的平衡。司马道子坚定地履行这两项使命。
公元396年,司马曜被小老婆谋杀,太子司马德宗即位。司马道子大权在握,继续履行他的使命。他挑选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设立了中央军事改革小组,在和他的同伙简单地商议后,就草草公布了几条军事改革意见。他把人心看得太简单,也把宰相权力看得太贵重。
收到改革消息的各地军区大哗,公元397年,京口(今江苏镇江)军区长官王恭起兵,指控皇帝身边有小人,他要清君侧。司马道子恐惧万分,立即撤销中央军事改革小组,杀掉了组员,王恭退兵。
但司马道子愤愤不平,撤销军改小组后不久又恢复,而且矛头直指叛徒王恭。王恭这回出离愤怒,其他军区长官也支持王恭。于是以王恭为首的司令员们,如桓温的儿子桓玄等,推举王恭为总司令,起兵向建康进发。
司马道子魂飞魄散,幸好他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司马元显。司马元显对老爹说:“这些叛徒看似团结,其实各怀鬼胎,与其费力抵抗,不如让他们内讧。”
父子二人把叛徒名单展开认真研究后,选定了王恭的大将刘牢之作为突破口。刘牢之是今江苏徐州人,早年参军,凭借智勇双全在军界崛起,成为王恭的爱将。司马元显分析刘牢之说:“此人从底层靠军功崛起,自然瞧不起那些世家出身的人。而且这种人都有正义感,对权力十分渴望。只要我们允诺,干掉王恭后把王恭的地盘给他,他绝对同意。”
司马元显虽然年轻(十七岁),但对人性的分析相当精准,在他的策划下,刘牢之果然反水,杀掉上司王恭,宣布拥护中央政府。桓玄等人群龙无首,立即撤退,司马元显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兵变,刘牢之得到他想要的,中央政府度过危机。
东晋帝国虽消除了地方军区司令们的威胁,五斗米教教主孙恩却趁机掀起造反狂潮。司马道子派刘牢之镇压孙恩,刘牢之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爱将刘裕,刘裕也出身底层,靠纯粹的军功起家,他用了两年时间终于把孙恩武装消灭,名望大盛。
孙恩之乱才平息,祸不单行的东晋帝国又迎来一次叛乱。公元403年,桓玄起兵从他的根据地湖北江陵向首都进发,宣称要清君侧——清除皇帝身边掌控中央权力的皇族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刚接替老爹成为宰相就遇到这种事,他气急败坏,孤身率领中央主力军阻击桓玄。桓玄轻易将其击败,进入建康。桓玄杀掉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皇帝司马德宗泰然自若,因为他是个不知冷暖的白痴,任何时候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
桓玄高傲地站在建康城墙上,忽然想起老爹桓温的往事,老爹临死前的一幕跃上心头,他对着长江大喊说:“老爹,我要完成你流芳百世的心愿。”公元403年年末,桓玄废掉司马德宗,自己称帝,国号楚。桓温没有实现的理想虽然被桓玄实现,但也给桓氏家族带来了灾难。
在龙椅上坐了八十多天后,曾经消灭孙恩的刘裕向桓玄发起进攻。刘裕是士族破落户,从小失去父母,生活贫苦,种过地,砍过柴,捕过鱼,和三国时蜀汉帝国的开国皇帝刘备一样卖过草鞋。一切底层工作,他都做了个遍,这些险恶的事把他磨炼成了英雄。后来,刘裕加入了东晋的精锐北府兵团,在战场磨炼了数年后,步步高升。桓玄造反时极力拉拢他,刘裕假装同意,暗地里却一直酝酿如何推翻这个叛贼。时机一成熟,他马上向桓玄开战。
刘裕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实战经验丰富,桓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屡战屡败,最后自杀,司马德宗复位。刘裕如愿以偿地进入东晋帝国中枢,更让他心花怒放的是,经此一战,他掌控了东晋帝国全部的军事力量。
看到东晋帝国已入黄昏,刘裕内心起伏,他开始觊觎司马德宗屁股下那张高贵的龙椅。对于他的身份而言,这种心思简直大逆不道。他能有这样的心思,自然和北中国的混乱有关,在北中国,只要有实力就可以做皇帝。中国人始终为社会价值观担惊受怕,原因就在这里,不好的社会价值观会改变人的善念,让人去为恶。
不过,刘裕头脑很冷静,他知道南中国不是北中国,这里都是名门望族,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就不可能坐稳皇位。而要得到别人的支持,不能靠取悦别人,必须靠别人无法反驳和不敢反驳的力量与威望。现在他有力量,用此力量建立威望是重中之重,而建立威望的路径只有一个:对外用兵。
公元409年春,刘裕完成准备,开始他的第一次北伐,目标是南燕帝国。南燕帝国是后燕帝国的半身,公元398年,后燕皇帝慕容宝被北魏拓跋珪击败,后燕的亲王慕容德在滑台(今河南滑县)称王,建立南燕王国。北魏帝国不允许后燕有翻身的机会,于是向它进攻。慕容德被驱赶到广固(今山东青州),公元400年,慕容德守着弹丸之地升南燕王国为南燕帝国。刘裕讨伐这个微型帝国时,第二任皇帝慕容超谜一样地自信,幕僚劝他割掉境内的麦子,刘裕得不到粮食自然会退走,但慕容超拒绝。当刘裕闪电似的清扫他的地盘时,他才惊慌失措地想起请后秦帝国帮忙。
后秦皇帝姚兴当时正意气风发,认为不久的将来就可以消灭北魏,统一北中国。他让慕容超不必担心,并派出一名使者去威胁刘裕说:“我们后秦帝国正准备集结十万骑兵攻击你们,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去打南燕?”
刘裕险些笑掉大牙,然后极其严肃地告诉使者:“你来得正好,回去告诉你家狗皇帝,我正准备去要他的狗命,如果他真能送上门来,那我感谢他。”
使者面无人色,跑回去告诉姚兴,姚兴也面无人色,突然大喊头疼,说是要闭关养病,慕容超的使者在宫门外磕头磕到流血,也没有等到养病的姚兴任何回复。
刘裕向南燕帝国发起猛攻,经他一手**出来的军队威力无穷,南燕毫无还手之力,挣扎到第二年,慕容超被活捉送到建康处决,南燕帝国(400年—410年)灭亡,算上它作为王国的两年(398年—400年),南燕帝国只存活了十二年。
复国好像是慕容家族的家训,前燕灭亡之后,后燕、南燕、西燕、北燕,各种乱七八糟的×燕前赴后继。我们可以从金庸的小说《天龙八部》中看到慕容复和他老爹慕容博的复国行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让我们感动。
得知南燕皇帝慕容超被刘裕斩杀,刚被赫连勃勃打败的后秦姚兴摸着脖子紧张兮兮,浑身发抖。幸好老天保佑,刘裕被东晋帝国内部事务所缠,无暇来收取他的项上人头。缠住刘裕的正是他成名之事的余波。刘裕靠平定孙恩叛乱成名,孙恩失败后,他妹夫卢循隐忍未发,经过几年埋头苦干,公元410年,卢循趁刘裕北伐南燕时突然起兵。他势如破竹,很快就推进到建康城下。
东晋帝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刘裕身上,刘裕果然不负众望,先解建康之围,然后毫不停息地追击后撤的卢循兵团,只一年工夫,刘裕就将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平定。东晋帝国为刘裕欢呼,刘裕也在内心为自己欢呼,他离龙椅又近了一步。
消灭卢循后,刘裕休整了两年,公元413年,他向巴蜀的西蜀王国发起灭国之战。巴蜀是刘备的老巢,蜀汉被曹魏灭亡后,巴蜀始终是两晋维稳的高危地区。八王之乱爆发时,巴蜀暴发干旱,天灾持续多年,西晋无暇顾及巴蜀,当地巴氐族领袖李特于是揭竿而起,搞得巴蜀乌烟瘴气。刘渊建前汉王国的公元304年,李特的儿子李雄也建立成汉王国。中国有句话叫“天下未乱蜀先乱”即从此来。因为巴蜀战略位置易守难攻,一旦中原王朝有变,巴蜀人就会造反,凭借地理优势称王称霸。
李雄似乎是刘渊的跟屁虫,公元308年,刘渊把王国升级成帝国,李雄也把王国升级为帝国。刘渊说自己是刘氏皇族的后裔,要复兴汉王朝;李雄也说自己是刘氏皇族的远方亲戚,也要复兴汉王朝。两个人好像是一个人的南北分身,但李雄的成汉帝国要比刘渊的前汉帝国活得久,直到公元347年,它才被东晋桓温所灭。
但巴蜀始终是东晋日夜惦念的地方,它也没有辜负东晋的挂念,成汉帝国灭亡五十八年后的公元405年,巴蜀发生兵变,士兵们拥戴一个叫谯纵的中级军官称王(成都王),他所建立的王国即西蜀王国。西蜀王国建立第三年,谯纵就傍上后秦这条大腿,后秦帝国并没有给它任何实质性帮助,倒是西蜀王国,卖力地东进威胁东晋,这种热情的跪舔让后秦心花怒放,让东晋苦闷愤恨。
刘裕在平定卢循叛乱后,决心收服西蜀王国。公元413年,刘裕动员全部兵力向巴蜀进攻,西蜀王国自建国以来,从未对阵过如此强敌,谯纵在成都即将陷落时逃跑。在逃跑的路上,他见到刘裕兵团的巡逻队,吓得要死,急忙把自己吊死,西蜀王国(405年—413年)灭亡,只存在了八年,等于夭折。
西蜀王国在刘裕率兵来攻时,曾向后秦求救。后秦皇帝姚兴还沉浸在被赫连勃勃击败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对于西蜀王国的求救,姚兴只派了一支杂牌军前去支援,结果被刘裕的阻击部队击溃。姚兴不仅没帮上西蜀的忙,反倒给自己惹来了祸,他派兵支援西蜀的行为成了刘裕讨伐他的重要理由。
公元416年,姚兴去世,他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北中国其他帝王的儿子们一样,为争夺帝位互相残杀,首都长安血流成河。最后,长子姚泓胜出,后秦经过这次内乱已半死。刘裕发现这是千载难逢的消灭后秦的机会,迅速动员全国兵力,兵分两路进攻后秦帝国:一路经许昌取洛阳,进逼潼关;一路穿越北魏帝国重镇滑台,逆黄河而西进,向洛阳进发。这是件天夺其魄的人才敢做的事,一旦北魏帝国将其进攻路线从中切断,刘裕将万劫不复。但他看透了人性,确定北魏帝国会坐山观他和后秦斗。刘裕赌赢了,北魏帝国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几次小规模拦截,然后就没有动静了。于是,刘裕的两路兵团在洛阳胜利会师。
姚泓惊慌失措地命令全国武装部队阻击刘裕,但无济于事。公元417年,刘裕以洛阳为跳板,攻陷了后秦帝国的心脏长安。姚泓投降,他老子姚兴当初担心的头颅被砍掉的事应验在他身上:姚泓被送到东晋帝国首都建康斩首。
刘裕两次北征,灭掉了雄踞中原东、西部近八十年的鲜卑和羌氐。东晋偏安后,没有一人可以达到这种成就,刘裕的威望,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