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才识过人,性刚脾急(1 / 1)

学识才智

鄂尔泰等于乾隆年间编撰的《清世宗实录》中是这样介绍世宗雍正:

天表奇伟,隆准顾身,双耳半垂,目光炯照,音吐洪亮,举止端凝。……幼耽书诗,博览弗倦,精究理学之原,旁彻性宗之旨。天章溶发,立就万言。书法遒雄,妙兼众体。每筹度事理,评骘人才,因端竟委,烛照如神。韬略机宜,皆所洞悉。

人臣评论君主多有溢美之词,鄂尔泰等对其人主雍正自也难以例外,不过所说他的才能倒基本上合乎其实况。他说话声音很高,有朝鲜文献可作佐证。《李朝实录》记载该国使臣于雍正元年回国,向国王报告,亲见雍正“气象英发,语言洪亮”。

雍正自幼接受严格的教育,掌握了满文和汉文。他当皇子的时间较长,尽有时间读书,他自己说: “幼承庭训,时习简编。”登基之后,为了“敷政宁人”,继续学习,举行经筵。他把儒家的“四书五经”烂记于胸,并有自己的理解,不像章句腐儒,咬文嚼字,在儒家圣贤的字句里转悠,毫无发明创见。他对这种人也很看不起。如前述对会试“士人当有礼义廉耻”论题的试卷表示不满,说那些贡士们的见解都是老生常谈, “识量狭隘”。雍正

五年(1727)八月初六日经筵,讲官邓德、蔡世远讲解“文行忠信”,雍正批评说,讲章内将文、行、忠、信分为四端,缺乏贯穿的解释,他认为“仁义道德之理见于词章者为文,见于躬行者为行,实有诸己则为忠,诚孚于物则为信。分之固为四端,合之则此一理,圣人四教,即谓之一教亦可”。他把仁义道德的观念贯穿于文行忠信之中,即以仁义道德解释文行忠信,使它们凝为一体,就比那些章句经师讲解高明了。雍正又说,在书经讲义里,谓人君以天之心为心,臣下则以君主之心为心,他认为这同君臣一德一心观念不合,君臣都要以天心为心。人臣以人主的意愿为意愿,本来就是要忠君,现在以天心为心,要对天负责,这是对臣下的要求更高了。对于儒家讲的智、仁、勇,雍正也有他的理解,他认为:

圣人统言智、仁、勇,乃一贯之义,如遇有益于民应行之善政,见得透彻,即毅然行之,则是勇以行其智,勇以全其仁,智仁勇未尝非一事,若将三字误会,恐涉于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奸徒之智,反将圣人之言误解矣。

雍正看清智、仁、勇三者的联系,以其之智,认识教和刑的相辅相成关系,所以他“治天下,不肯以妇人之仁弛三尺之法”。

雍正因熟于儒家典论,所以能熟练地应用它“敷政宁人”,教育百官。如在豫抚石文焯雍正二年(1724)二月的一份奏折上批道“谚云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宣圣所以听言必观行也。积年老吏之习,不合封疆重任之体,总要规模弘阔,志虑精白,不屑于市恩避怨,方为无忝厥职”。在此,雍正是用孔子的话教育属下改变积习,言行一致。一次石文焯奏报严查白莲教一事,雍正批示“涓涓不塞,流为江河。所以圣人谨于防微杜渐,若不除之于早,其害必致蔓延,此事慎毋泛泛视之,一者整齐风俗,洁清地方,二者抑邪扶正,消弥祸患于未形也”。山东巡抚岳溶折奏给予赴粤教种旱田的农人的旅费及家口安置情形,雍正要他从丰赡给,朱批中指示: “孟子云上农夫食九人,则是众口所赖者,唯此一夫,今离乡远出,所给银两办装可矣,养家之资或恐不敷耳”。雍正七年(1729)六月初四日,广西巡抚请安折得到的朱批是“朕躬甚安,今岁愈觉健壮,此皆蒙我皇考圣灵佑庇之所致。诗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朕三复斯言,增感曷已”。

经学、史学是相联系的,雍正不仅洞悉经学也很谙熟历史,当政期间,能吸取前代经验,改善和加强他的统治。清朝以前,对历代帝王的崇祀,只及开创之君二十一人,从祀的功臣也只有三十九人。雍正认为那些虽非创业的君臣,也有统治经验值得吸取,值得尊崇,他说:

三代以上,若夏启之能敬承,殷之太甲、太戊、武丁,周之成王、康王、宣王,颂美诗书,光耀史牒。三代以下,英君哲后,或继世而生,则德教累洽,或间世而出,则谟烈崇光,胥能致海宇之乂安,跻斯民于康阜,嘉言传于信史,善政式为良规。至凡蒙业守成之主,即或运会各殊,屯亨不一,苟无闻于失德,咸帝命所宠绥。

至于历代名臣, “亦皆川岳钟灵,为时辅佐,功在社稷,德协股肱,比诸从龙之彦,何多让焉”。

因此,增祀守成的帝王一百四十三人,功臣四十人,并作《历代帝王庙碑文》,以记其事。魏征谏唐太宗,上“十思疏”,希望君上知足自戒,止兴作以安民,谦冲自牧,慎始敬终,虚心纳下,去谗邪,慎刑法。雍正认为魏征君臣论治,需要吸取,亲书“十思疏”,置于屏风,朝夕观览,又亲书多幅,颁赐予田文镜等宠臣,以便君臣互勉共励。除此之外,他借评论历史人物、事件、制度,以训诲臣下之处尚多。如赐户部“九式经邦”匾额,赐文以周制要求户部忠于职守“《周礼》以九式之法均节国之财用,职綦重焉,尚其平准出纳,阜成兆民,毋旷乃守”。

雍正才是倡三教同源之说,学兼佛老。他能崇佛用佛,乃因通于佛学。

就自然科学而言,雍正说在皇子时代,奉其父之命,教习裕亲王福全之子保泰“经书算法”。那时的保泰年少,可想所学算法不过是初等的,其实雍正本人对此所知亦十分有限。大体说来,雍正的自然科学知识远不及其父,也不及于其兄允祉、其弟允禄等人。他迷信天人感应说,不可能深入钻研和相信自然科学,相反,他用自然科学的知识为他的敬天愚民政策服务,说搞天文律历,“用以敬天授民,格神知人,行于邦国,而周于乡间”。

雍正极其迷信神鬼命运。办事一定选择黄道吉日,如岳钟琪西路军大本营迁移,由雍正看历书选定,通知移营时间、日期。有的地方官赴任雍正也给他择定出发日子。他事事讲求吉祥如意,大臣出行,赐予如意,每到过年,诸王大臣向他进呈如意, “取吉兆之意”。他笃信八字,如他知道年羹尧的八字,有一次年要进京陛见,雍正没批准,而向其说明不准进京的理由是, “有看八字人说年熙不宜你来”。又告诉年“你的真八字不可使众知之,著实审密好。番僧中镇厌之事,实不能侵正人,虽属荒唐,然亦说不得全无,未免令人心彰些”。这是怕被人知道八字,遭仇家厌胜。他又要求年羹尧把岳钟琪的八字告知于他。他还要鄂尔泰报告八字,鄂尔泰觉得这是受到皇上极大关怀,他则告诉鄂尔泰:因你身体弱,故要你八字,看你的寿数,今知竟是“大寿八字,朕之心病已全愈矣”。因信八字,和算命的便有不解之缘。有个浙江人史瞎子,名声很大,所谓“言休咎奇中”,有人把他推荐给雍正,可能奏对时说了不中听的话,被发遣到辽左为民。

雍正文思敏捷,在日理万机之中,亲自书写朱谕、朱批,少则数十字,多则上千言,都是一挥而就。他的朱谕,从存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所见,书写都很整洁,文字流畅,间有口语,很少涂抹。朱批、朱谕不是为作文,也不是为发议论,是处理政事,于行文之中,说明他对某事处理意见,全系政事内容,更可见他的才思和从政能力相一致。朱批、朱谕是这两方面才能的结合。从以下两件给年羹尧的朱谕中便可看出一二,一件是:

使臣中佛保等回来所奏之折,抄来发于你看。未出尔之所略。但你临行之奏,待他来人少轻淡之论,朕少不然。朕意仍如前番相待,何也?今换人来矣,想策汪疑根敦,与事无益,二者朕总实在推心置腹,不因彼变迁而随之转移,总以无知小儿之辈待之,体理复彰,你意为何如?再其所请求之事,逐款当如何处,将你意见写来朕看。他如此待留罗卜藏丹津之意,你意为何如?他的人来,一路上仍加意令其丰足感激,可速谕一路应事官员知悉。再他又向藏之论,此信未必也。可速速详悉逐条写奏以闻。特谕。

从原件可知,这二百余字中,只抹去“料”字,改为“略”字,再则加了“如”“此”二字。另有一件是:

都中一切蒙古王子、台吉和喇嘛闻郭隆逆僧一事,皆大有敢怒而不敢言之色,此种愚顽总不论是非情理,迷惑于此无理之道者,实不可解。并拉什、特古特等闻之,皆为之辨(变)色,虽口中挫挣云是,光景甚属可笑。因此,朕之佛法实超出于此辈庸僧,时将正经佛法开导他们众蒙古王子、台吉等好几次矣。然皆有貌感而心不然之景。虽然你知道了,北边一带蒙古之众心亦不可不照顾。朕借此机会亦欲言明正经佛法,严敕喇嘛护教,当端其本,敬僧必择其人,连京中一切庸俗番僧,皆严示一番。特令你知道留心,但再若如有如前当行处,亦不可因此姑容。善后之策,甚属紧要,不可因小而误大,图缓而略急。朕之闻见,全谕你来,你知道后只管相时度机而行,你的见识再不得错的,朕信得及。

全谕约三百言,从全文上看只涂改一字,添增十余字。雍正在一天之中如此朱批很多,因是处理政事,当然一定很认真,一定要深思。但一天处理那么多政事,写那么多朱批、朱谕,不可能在每一篇上用很多时间。所以还是他才能出众,思路清晰,援笔立就。

康熙皇帝的皇子们多擅长书法,康熙三十八年(1699),王士祺看到允祉的作品,赞叹“遒美妍妙”,又说“东宫暨诸皇子皆工书如此,盖唐宋明以来仅见之盛事也”。这就把雍正也包括在内了。雍正元年八月,《景陵圣德神功碑》碑文撰成,雍正命善于书法的允祉、允祐和翰林院中书法精妙者书写。他说自己学过康熙的书法,得到其父的“嘉奖”,这时也书写一过,以便与诸臣比较选择,以供刻石。他说这不是“自耀己长”,不过是为表示对其父的恭敬。显然,他自认为有精于书法的特长。据记载,康熙欣赏他的书法,每年都令他书写扇面,多达一百余幅。他留下的手迹很多,大多是小字行书,今藏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赐年羹尧宝石的朱谕、命宠信督抚推荐懂得医学的人的谕旨等原件,均可看出他运笔流畅、娴熟,结构严整的书法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