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比和尚(1 / 1)

尊崇喇嘛教是清朝的国策,然而实践中各个皇帝的态度不尽相同。康熙皇帝很有节制,如他所说“一切僧道原不可过于优崇,若一时优崇,日后渐加纵肆,或别致妄为”。雍正也有所节制,但与其父亲相比则是优宠佛徒、广修庙宇、大做佛事。

雍正在青年时期,与当时的其他贵族一样,雇人代他出家,即有替僧(替身)。在他即位之后,有一僧人正修,自称又名“四和尚”,曾为雍亲王府附近的柏林寺住持,是“王府替僧”,求见总督仓场户部右侍郎法敏,代人请求差事。法敏将此事折奏雍正,后者朱批写道, “王府岂有此等替僧,一毫影响全无之事也。殊属大胆可恶之极,即严拿夹讯,审明定拟具奏。此奏并朕此谕皆不必叙入本内”。正修不一定是雍亲王替僧,有可能是诈骗犯,然从朱批可知,雍正有替僧,他自己也不否认,只是不承认正修罢了。

雍正自称少年时代就喜欢阅读佛家典籍。成年之后,更事研过,与僧侣密相往来,过从较多的是章嘉呼土克图喇嘛、迦陵性音、弘素等人。康熙五十一年(1712)、康熙五十二年(1713),雍正在藩邸举行法会,进行坐七,与章嘉活佛、迦陵性音论说佛法,受到章嘉指点,得蹈“三关”,章嘉赞许他“得大自在矣”,他则称章嘉为“证明恩师”。这时他自视精通佛法,要找京中高僧讲论,众僧推荐千佛音禅师,遂召之来问难,迫使对方说“王爷解路过于大慧果,贫衲实无计奈何矣”。他在雍邸赠予僧人扇子,亲书五言律诗“绿阴垂永昼,人静鸟啼烟。脱网游金鲫,翻阶艳石蝉。无心犹是妄,有说即非元。偶值朝来暇,留师品茗泉”。这是他研讨佛理、交结僧衲的记录。他在西山建大觉寺,用迦陵性音做住持。大觉寺后来成为西山名刹之一。

雍正在《悦心集》中收辑了阐发佛家出世思想的文字,如卷四所录无名氏的《醒世歌》: “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宣扬人生如梦,一切皆空,不如“安心坐下念弥陀”。那时雍正在藩邸集云堂坐七,作《集云百问》论佛旨。所以那时的雍正从儒、佛两家吸取思想,同时也以礼佛掩盖他参加储位斗争的事实。

雍正在位期间,自云“十年未谈禅宗”,实情并非如此。他在臣工奏折的批语中好谈佛法,一日看了年羹尧在二年七月初二日上的折子,批了一段与该折内容毫不相关的闲话:

京中有一姓刘的道人,久有名的,说他几百岁,寿不可考。前者怡王见他,此人漫言人的前生,他说怡王生前是个道士。朕大笑说:这是你们生前的缘法,应如是也,但只是为什么商量来与我和尚出力?王未能答。朕说不是这样真佛真仙真圣人,不过是大家来为利益众生,栽培福田,那里在色像上着脚,若是力量差些的,还得去做和尚,当道士,各立门庭,方使得。大家大笑一回,闲写来令你一笑。

此朱批的语气和内容,反映的是君臣间欢洽地谈佛论道。在这里,雍正把怡亲王允祥视为道士,自比和尚,是戏言,然又表示了他的某种实际思想。他说他们君臣不是真佛真仙真圣人,只是来为众生栽培福田的。虽然不是真出世,但比一般的出家人要高明。文中说他问怡王,你这个道士为什么来为我和尚出力,而“王未能答”,他于是讲了一番道理。这样的交谈及记录它的行文方法,是采用禅宗的机锋,允祥不能回答皇帝的问题,是没有觉悟的俗人,只好倾听得道的皇帝的教诲。不仅自称和尚,雍正还自视为“野僧”。他在题为《自疑》的诗中说:

谁道空门最上乘,谩言白日可飞升。垂裳宇内一闲客,不衲人间个野僧。

在此他自谓是不着僧服的野盘僧,无有闲暇地为众生奔走四方,把自己打扮成在家的为臣民谋利益的皇帝。雍正五年(1727)正月,当群臣庆贺“黄河清”时,蒙古王公进觐朝贺,并要求诵经祈福。雍正说,若蒙古地区因做佛事而人畜兴旺,是受我之赐, “朕亦即是释主”。不但允许,还要给予资助。在这里已不是一般地比作佛徒,而是自称教主了。雍正自号“破尘居士”,又称圆明居士,表示他身不出家,却在家修行。雍正十一年(1733)在宫中举行法会,召集全国有学行的僧人参加,凡与会者以为荣耀。雍正亲自说法,收门徒十四人,为爱月居士庄亲王允禄,自得居士果亲王允礼,长春居士宝亲王弘历,旭日居土和亲王弘昼,如心居士多罗平郡王福彭,坦然居士大学士鄂尔泰,澄怀居士大学士张廷玉,得意居士左都御史张照,文觉禅师元信雪鸿,悟修禅师明楚楚云,妙正真人娄近垣,僧超善若水,僧超鼎玉铉,僧超盛如川。其中俗家八人,和尚五人,道士一个。雍正把和尚、野僧、释主念不离口,可见他当了皇帝也没有忘掉谈佛。不仅如此,他还密用僧人参与过问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