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作别的世界(1 / 1)

不忍心作别的世界

冶进海

是日下午,北京狂风大作,某公园枯枝落叶飘零,石径两侧掉落一地银杏果,游人纷纷捡拾。在石凳上读严风华长篇散文《一座山,两个人》,读到情浓处,竟不知置身何地,我为何来。

——题记

当下中国的散文,基本上是圈内人孤芳自赏。大街小巷的报刊亭里,走向市场的散文杂志,销量着实有限,甚至以寒碜计量。当年余秋雨文化散文横扫神州的景观很难再现,偶有散文作家红火,可回味的作品乏善可陈。好多散文创作者转业改行,或干脆搁笔,坚持不懈者寥寥。在这种景况下,曾为杂志主编、编辑过众多散文佳作的严风华用九年时光的生命体验,完成的长篇散文《一座山,两个人》,不仅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坚持,更是一种对散文创作的热爱。

世纪之交的2000年,作者意外介入了一座深山,认识了一位常年深居于其中的孤寡老伯,在对方允许下结邻筑屋,取名“止嚣庐”,每月到山里待上几天,偶有所感,付诸日记,不顾章法,只求抒怀。九年过去了,这座山发生了变化,甚至面临历史性的改变,为了拒绝遗忘,作者以日记为核,抒写出来长篇散文《一座山,两个人》。

这部散文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陋室,有鸡鸭猫狗也有人情世故。但这山水不是文人士大夫纵情沉湎的山水,这花草不是孤芳自怜寄意抒怀的花草。一切是生活的一部分,乡野之民种果养鸡的生活,作者向往许久的山居生活,而这些生活,构成了一个与城市文明,或者说与现代文明截然迥异的世界。深山白天青翠晚上黑灯,一个热心爽直的老人,三两个偶尔客串的家人朋友,一帮离山不过三四公里的小镇亲戚,一大群用于贴补家用的鸡鸭,以及几只看护家园的猫狗,组成了作者山居的生活世界。不管人还是动物,生活都很简单,不为名利挤破头,不必在笼子里吃催生激素,山里远离了伤害,厚实的土地是天然的保护……反正,无论描摹乡情世风、山居之乐,还是神游千古遥望古人、把盏酌酒抒怀友人,严风华观照的景象,有一种千帆过后、繁华落尽的真醇。

九年的人世变迁,作者有很多感喟。但这些感喟,不是居高临下的说教,而是切身的体念。作者也明白,“我衣食无忧,在城市里闹够了才想到乡下图个清闲。见花说花香,见草说草美,还酸溜溜地写诗作文,感叹一番。而老伯只关心收成。”“农人终年操心生计,岂有闲心闲游山水?”这是一种草根意识,平民意识。作者闲居山中,不仅观山摹水,还能从一草一木中回味人生,如此淡然的境界,一定是来自作者内心世界的从容与自信!如此一来,这部散文跟几千年来一味颂扬田园牧歌的文章划清了界限。写陋室,但不是为了歌颂安贫乐道;住深山,不是为了沉湎寄情,或标榜于世,纯粹是为了喜欢,一种发自心底的、对自在惬意的山居生活状态的热爱,更是他对这份热爱的坚守!

这也是我不忍心一下读完这部散文的根由,它会带你进入另一个世界,不管你熟悉与否,这世界如此动人,如此令人感怀。而我们也看到,作者营造的深山两人共居的世界,确实在现代文明铿锵有力的车轮下,快要被碾成粉末,只剩下文字可以缅怀。为此,对这样一个世界,我们不想说再见却不得不再见。

当下散文创作,似乎都是以大视野、大散文或所谓的文化散文为上,很少有这样细致地对一种生活状态做出描述。不为衣食忧、却能自由如斯,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文人的梦想,而作者不仅实现了,而且继续在实践。梭罗《瓦尔登湖》叙尽了独处的妙,却缺乏人气生活气,难以企及。严风华不一样,他立足于生活方式急遽变革的中国,用九年时光来体验乡野,并酝酿一部作品,用最真切的文字,营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心灵世界。自作的插图,从容淡然的文笔,自由的生活理想,无疑为当代散文这片沉寂的湖泊投入了一块巨石,受到更多的关注。

(冶进海:陕西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