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文字深处
沈伟东
翻开《一座山,两个人》这本书,我于是进了山。
这本质朴而雅致的小书,让我读了就放不下。进了这“一座山”,让人感受到文字如水波般漾开,让人沉浸其中,触摸到情感的温度。这部长篇散文讲述了一个城市人的乡野梦:在中越边境一个偏僻小镇的山林里,一位孤寡老人独居山中,种树养鸡为生。作者偶然与老人相识,在山里与之结庐为邻,试图圆自己的山野梦,由此生出悲喜的因缘。这些因缘不过是一棵树、两眼山泉、几只狗、一群鸡的哀乐,却直指人心最深处,让人心生感动。
“两个人”在岑寂的山里,淡淡的黄晕油灯下的对坐,孤独却心潮涌动。作者与老伯两条线的交织,牵引出许多人不同的命运故事。作者是文化人,遭遇着城市人大多都会有的都市困境:从父辈带来的文化人的原罪,现实名利的困扰,情感的荒芜,生命在局促的空间挣扎;老伯祖上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边境小镇,一直在民间底层,遭遇过大变故,他生活在贫困线上,在困顿中守望着生命,慢慢老去。但总体上,带有深刻悲悯和理解的文字让人感受到个体生命的宽裕和从容。作者在《关于我的乡野情结》写到童年时代,望着灰蒙蒙的天,对父母的牵挂。在《断指之谜》中写对老伯生命最幽暗深处的秘密的尊重,写道:“世界之所以奇妙,是因为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秘密。有了秘密,才有探索,才有思索,才有寻求。”
文字中有山里一树繁花时而风中摇曳、时而落红满地,让人感受到孤独中的温情。《错杀》中老伯的眼泪、《大S和小S》中狗的生命悲欢、《独舞》中鸡的生存法则,读来让人体味生命的痛惜,心生喜欢心。作者还笔涉山外都市,城里和山里遥相呼应。《悲情三月》写到同学之死,结尾写道:“我到山里来,因为我向往宁静。我能到山里来,因为我吃饱了喝足了。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我这样的心境。在城里,黄军的女儿从此没有父亲了;在山里,老伯常常要为他的生计担忧。他眼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柴米油盐。”看似平淡,却饱含深情。
作者“两个人”引出的两条线索使笔下视域开阔,文中每篇散文都由这两条线索连缀起来,在散文文体上颇有创新之处。情感上,作者本着悲悯的心看世界,“同情地理解”着:包括老伯,也包括自己,包括老伯的亲人、自己的朋友,也包括一朵花,几条狗。这种悲悯的心态让文章充满情感的张力。
值得读者留意的还有点缀文字间的作者的水墨小品,这些水墨小品多寥寥数笔,活画出人物和意境,意韵深远,具有文人画的特色。《老伯像》飞扬的线条显示出凡·高的意境,让人于无形中看到老伯的眼神;《旧街》深邃的光影把边境古镇的氛围渲染出来,让人似乎可以呼吸到旧街天空潮湿的气息。
《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作者9年间与遥远边境这座山、那个人真切地相遇,让他贴近山野,能够暂时离开城市的束缚,仰望纯净的星空,呼吸自由的空气,领悟人间的真情,体会自然的真性。诉诸文字,经历过的事情、激发过的情感,历历在目,却又有如梦幻般虚化,留下这真实灵动的文字。
这一册并不厚的书让人不忍释手。
(沈伟东:广西师范大学报刊传媒集团总经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