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种植,只是一种习惯
今天很热闹。
先是老伯的二侄子一大早就到山里来,给他种的两畦松树苗锄草。那两畦树苗就在坡底下,长有两寸高了。他们打算再长高一些就拿去卖。
接着是廖文带着她的一位同事来了。我事先并不知道。
中午煮饭菜。廖文说,今天做个新菜,假篓包猪肉。假篓是一种香菜,茎秆如织毛线的织针一般细小,高约两尺,叶子青色,状如心形,有五岁孩子的手掌般大小。在我屋门口的斜坡里就长有一大片。
这一带的壮族边民,平常都喜欢用假篓包肉煎吃。
正说着,老伯的二侄子急急忙忙跑了上来。他刚抓得一只青蛙,约三两重,让我们煮来吃。正好,老伯昨天买了些青豆。青蛙和青豆煮汤,甜。
这一桌菜倒蛮丰富。其中的两种原料——假篓和青蛙就是山里的。
其实,山里就有着不少自然生长的蔬菜和瓜果。可以说满地都是佳肴的飘香。我曾仔细观察过,计有指天椒、木瓜、水瓜、南瓜、竹笋、淮山、红薯、番鬼芫荽、假篓等。老伯平时就吃这些菜,吃厌了才到镇上买。
指天椒是老伯每天都不能少的。辣椒辣,刺激大,开胃。老伯平时没什么菜,就用辣椒就餐,每餐三、五颗,点酱油吃。然后喝二两酒。他在他的屋边种了几棵,一米多高,辣椒米如繁星,密密麻麻,每天都有十颗八颗成熟,红红的,正好够他吃一天。如果吃不完,就摘下来,放到饮料瓶里用白糖腌。在壮族地区,腌东西一般用醋。白糖腌辣椒,大概是老伯的发明。被白糖腌过的辣椒,一颗颗都缩了水,皱巴巴的,咬一口,“咔”的一声微微的在嘴巴里暗响,脆、香、辣、甜,爽口。每次我来,都能吃上。
但不知怎的,老伯后来养的鸡,竟然也爱吃辣椒。几乎每天都把辣椒和叶子叮完了,连老伯都觉得奇怪。辣椒只剩下杆子,活着没意思,慢慢就死了。
辣椒和叶子也有鸡需要的维生素。
假蒌命贱,非常滥生。根本不用专门种植,菜园边、屋边、阴沟边,凡潮湿的地方都可以生长。想吃时,随手就可摘。假蒌包的肉,可以用猪肉,也可以用牛肉。牛肉最好,特别香。猪肉最好用半肥瘦。把肉剁碎成末,放盐、味精、姜酒汁,用手抓匀,即为馅。假蒌叶尽量选大张的,大张好包。洗净后,就可以包了。包一个,一般需要两到三张叶子。把叶子铺平,放在左手掌心上,右手用筷子夹一小团肉末,放在假蒌叶中心,然后把假蒌叶包起来。叶子弹性大,会张开的,得把开口的那一面朝下放。包完了,就开始煎了。煎时先把易开口的那个部位放进锅底,一经热,叶子就软了,就定形了。煎熟了一面,又翻另一面煎,全熟时,叶子有点变黄,但脆,香味稍减,吃时,肉香味、假蒌味交杂,最好下酒。但老伯平常少吃肉,假篓自然用得少。只有偶尔炖狗肉时,才放些许,做调味。
山里长有许多野淮山。壮族人把淮山叫山薯。山薯的果实,是往地下长的。每一根,大约只有小孩的手臂粗。它是在春天里开始长,过了秋天,淀粉就少,开始萎缩了,不好吃了。所以,要想吃山薯,就得在春后秋前挖。运气好的,挖到半米就挖到了;运气不好,得挖到一两米才见到山薯。秋天气候干燥,土硬,难挖。若哪一天下了雨,土地软了,就最好挖了。几铲土,就见到薯。洗净,去皮,和猪骨头炖,香,嫩,细,滑,与人工种的淮山相差大了。老伯虽穷,但平时也十分注意营养,时不时就买些猪骨头炖汤。与山薯炖,最好。既得喝汤,又得吃肉,一举两得。
有时候,山里的果子没了,他就挖些山薯让我带回去。
雷公根有医药作用,煮汤、煮粥,清凉消暑。南瓜苗可当作青菜炒,其果实南瓜可降脂,并可久留,放半年不腐。木瓜催奶,产妇吃了,更宜哺乳;竹笋春后破土而出,把它摘下,切片,煮水,去苦味,炒鸡杂,炒肉片,脆……这些,我在山里和老伯都吃过。
山里还有一种香菜,叫鱼腥草。这种菜,类似藤蔓,贴地而生,心形叶,呈绿色,广西、四川、云南、贵州等地以及越南、老挝、柬埔寨都很流行吃。我父母退休后,曾带着三弟到柬埔寨教过两年的书。回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改不了吃鱼腥草的习惯。但此菜味道怪,很多人吃不惯。一般的吃法,都是凉拌,加些醋、盐、糖、香油即可,吃的就是那种腥腥的味道。其实,鱼腥草的药用价值很高,有清热解毒、利尿消痈的作用。感冒咳嗽,用鱼腥草捣碎冲开水喝,很快就好。而肺炎肺痈脓疡等重症,服用此药也可治愈。据说当年勾践被释放回到越国后,越国正处于兵灾过后哀鸿遍野的境地。不得已,勾践便率领众臣民漫山遍野地采摘野菜,以度饥荒。其中采得最多的就是鱼腥草。可以说,鱼腥草救了越国人的命。所以,鱼腥草还有一个别名,叫蕺菜,“饥菜”,救饥之菜。
城里人大概都会说,这些可都是绿色食品呢,难得。但这都是吃饱了喝足了才说的话。在乡下,要是天天吃,没有油水,就寡肚了。所以,乡下人终年辛勤劳作,就是想能多一点吃上肉;而如今的城市人已不多吃肉,改成吃青菜了。
两种阶层,始终都是两种活法。
老伯种鱼腥草,绝对不是为了充饥。种植,只是一个农人的习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