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判必须以有用的理论作为基础
批判就是把在战争理论研究中得出的正确结论,应用于实际的战争事件,使理论更加接近实际;而且要通过反复经常的应用,使人们更加习惯于这些理论,从而考察、检验、确定、证实并发展战争理论。
合理而有用的理论是批判的重要基础。批判如果不能借助合理的理论,就难以使人获得教训,因为它不能令人信服且容易被驳倒。
有些人认为理论能够把每一个抽象的真理都包括在内,批判的任务只是看看具体情况是否与相应的法则规律符合,这也是一种幻想。如果规定,在批判时绝不能侵犯神圣的理论,就是可笑的书呆子的做法。创造理论的那种分析探讨的精神应该指导批判活动,而且,批判有了这种精神,常常就会进人理论领域,能对特别重要的问题做出进一步说明。反之,如果在批判中只是机械地照搬理论,就根本不可能达到批判的目的。理论探索得出的一切肯定的结论,一切原则、规则和方法越是成为死板的条文,就越缺乏普遍性,越没有绝对真理的性质。这些东西本来是供人应用的,至于它们是否适用,永远应该由判断来确定。在批判时,绝不应该把理论上的这些结论当作衡量一切的法则和标准。理论上经过分析探讨而得出的结论是批判的主要依据,理论上已经规定了的,批判时就不必重新确定了。理论上之所以做出规定,就是为了批判时有现成的东西可以使用。
二、批判的任务和方法、工具批判的任务,是探讨什么样的原因产生了什么样的结果,是探讨使用的手段是否同目的相适应,当原因同结果、目的同手段都很直接时,这一任务就很容易完成。一支军队如果遭到奇袭,因而不能有条不紊地合理发挥其作用,那么奇袭的效果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战争的特点决定了人们无法完全了解战争的真正原因和战争事件的真相,因而批判的研究应与历史研究配合进行,即便如此,有时原因同结果也往往不相吻合。这就必然会产生脱节现象,使人无法从某些历史事件中吸取教训。理论探讨到此必须戛然而止,不能再往下推论,否则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考察手段时自然要常常引用战史,因为在军事艺术中,经验要比一切哲理有价值得多。但是,这种历史的引证或批判,有其特定的条件,就是一定要把批判地论述历史事件同简单地叙述历史事件区别开来,尽量批判地论述历史事件。这里有三种不同的智力活动:
第一种是考证历史上可疑的事实。这是纯粹的历史研究,同理论是两码事。
第二种是从原因推断结果。这是纯粹的批判研究,不可或缺。理论中需要用经验来确定、证实甚至只需加以说明的一切,都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解决。
第三种是对使用的手段进行检验。理论是用来研究历史的,或者更多的是用来从历史中吸取教训的。因而既不能全盘接受,也不能一概否定,既有赞扬又有指责,才是真正的批判。
在后两种考察历史的纯粹批判活动中,极为重要的是要探寻事物的根源,直到毫无疑义地弄清楚真理为止,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满足于某种随意作出的论断或设想。
如果批判者想要赞扬或指责当事者,那么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完全站到当事者的立场上去,也就是说,一方面必须去搜集当事者所知道的一切情况和产生行为动机的一切情况,另一方面又必须抛开当事者当时不可能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切情况。首先必须抛开结果,这样才能比较客观。批判时站在较高的立足点上,根据对问题的全面了解进行赞扬或指责,不致引起人们的反感;但是如果只想突出自己,把经过全面了解以后所获得的全部高超见解,都说成好像是自己天才的表现,那就会使人反感。尽管人们都知道这种骗人的做法很容易被看穿,但是虚荣心会诱使人们很容易这样做,因此很自然地会引起别人的不满。更常见的是,批判者完全不是有意要自吹自擂,只是没有特别注意防范,以致被性急的读者认为是自夸而立即予以非难,说他没有批判能力。
批判的工具,就是批判时所使用的语言,同战争中的行动是一致的,因为批判时所使用的语言和战争中的思考具有同样的特点。批判时要避免使用隐晦不明的语言,表达时应该尽量避免运用复杂的词句和概念,尽量运用简洁的语言和清楚明白的概念。可惜的是,大多数的考察中,由于某种虚荣心的驱使,到处都有炫耀自己博学多才的现象。
三、批判的弊病
批判中常见的弊病有三种。第一种弊病是把某种片面体系当作金科玉律,把它们滥用到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
第二种弊病是滥用名词、术语和比喻。这是一种较常见也较严重的弊病。有些批判者像不法暴徒和散兵游勇一样,到处横冲直撞,对任何一种体系都不满意,或者还没有完整地学会任何一种体系,还不能完整地使用一套体系,却想从这些体系中至少抓住一鳞半爪,作为指出某一统帅行动的缺点的根据。他们如果不能从军事理论中抓住一些术语和比喻等片段当作根据和批判的论述的点缀品,就根本不能进行批判。而一切原属于一定理论体系的名词术语,一旦从原来的体系中被抽出来,当作一般的公理使用,或者当作比普通语言更有说服力的真理的总结使用,那么,它们就会失去其原有的正确性,这是很自然的事。因此,会出现这种情况:理论书籍和批判书籍充满了涵义不明和易生歧义的名词术语,使得读者和作者的理解很不一致。更糟糕的是,名词术语往往只是些毫无内容的空话,甚至连作者自己也不清楚想用它们说明什么,他们安于模糊的概念,而在通常的用语中,他们自己也不会满意这些概念。理论只要使用了这样的概念,就始终会同实践对立,因而往往会受到能征善战的将帅的无情嘲笑。
第三种弊病是滥举史例,炫耀自己博学多才。如果未经深人研究便轻率引用一个史实,那么这个史实也可能被人用来证明完全相反的观点。如果从相隔很远的时代和不同国家中,从极不相同的情况中抽出三四个史例拼凑在一起,往往只能引起判断上的模糊和混乱,丝毫也不会有说服力。这些模模糊糊、似是而非、混淆不清、随意杜撰的概念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如果理论能够切实地考察作战的各种问题,确定能够确认的东西,用简洁的语言加以表达,能够避免滥用科学形式和历史引证粉饰自己,能够真正重视事实,能够联系在战场上依靠洞察力指挥作战的人,那么理论就不至产生上述种种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