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你渴不渴？”赵阿理跟在一个女子后面，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一瓶水和几个橘子，“要不要喝点水？”

“我不渴。那个叫阿玉的女子回头对着赵阿理温柔地笑了，又俯身对着正蹲在地上和一只小虫子玩耍的一个小男孩问道，“一诺，要不要吃橘子？”

“吃。那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男孩一诺说着，依然和小虫子玩得不亦乐乎。

赵阿理马上从塑料袋中掏出一个橘子，三下两下剥了皮，递给阿玉：“你和一诺一起吃。

“好，你也吃。阿玉掰了一半的橘子，递给赵阿理。

“这橘子真甜哇，下次我再找那刘阿三买去，他说这橘子甜，看来真没骗人！”赵阿理塞一瓣橘子到嘴里，夸张地笑着，又把剩下的橘子递给阿玉，“阿玉，你多吃点，这几天一直加班，累坏了吧！”

“我不累。阿玉掰了一瓣橘子塞到嘴里，“嗯，真甜！”

阿玉没再吃橘子了，她把剩下的橘子一瓣一瓣都塞给了儿子。

“妈妈，好吃！”小男孩一诺抬起头，对着阿玉甜甜地笑着。

“每天回家看到一诺甜甜地叫妈妈，我心里就光剩下了开心，哪还来得及感觉累啊！”阿玉看着儿子，好像刚才三个人吃到的甜蜜都跑到了她脸上，“阿理，现在有了一诺，我们要更加努力哦！”

“是，我们辛苦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让我们的小一诺过上幸福的生活！”赵阿理一脸的幸福，语气也是那样的温和。

“将来，我们要让一诺去上大学，上那种种满了大树、有着大大的图书馆和篮球场的大学，一诺和他的同学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校园里，一定帅极了！”阿玉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树木，满含憧憬的目光穿透枝丫间浓密的树叶，一直伸向遥远的云层之外。

一诺站在一旁，静悄悄地看着。

原来，在赵阿理一直念叨着的“天鱼山”上，居然藏着这样珍贵的一段记忆。

从小男孩一诺的年纪推断来看，这段回忆大概是在很多年前。

原来自己的妈妈叫阿玉，她的样子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年轻、漂亮。妈妈虽然只穿着一件平常的手织毛衣，扎着普普通通的马尾辫，但一诺觉得妈妈真漂亮，一点都不比同学那些穿戴考究的妈妈差劲。

原来自己在很小的时候，也是被父母如此温柔地疼爱着，很多年前的赵阿理，原来也有着温和可亲的模样。

天鱼山的形状有点儿像条鱼，它横卧在一诺生活的小县城的北侧，是人们双休时家庭休闲的好去处。山上树木葱茏，是天然的氧吧，经常有人全家出动，驱车前往休闲养生。

因为距离一诺的家比较远，需要换乘几路公交车，再加上赵阿理忙于几份工作，一诺家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休闲娱乐活动。

在一诺十岁生日那天，赵阿理忽然心血**，带着儿子爬了一次天鱼山，父子俩带着自制的糍饭团，在山里走走停停，待了几乎一整天，说了大约有平常一年那么多的话。

那天和父亲赵阿理爬天鱼山究竟说了些什么，一诺已经全部忘记了，但是，和父亲一起爬天鱼山的情景，时时在一诺的睡梦中呈现。每次做到这个梦的那一天，一诺都会觉得特别幸福，挣扎着不舍得从梦中醒来。

但父子俩从天鱼山回去之后，便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轨迹中。唯一一次的天鱼山之行的话题，从未在赵阿理父子间被提起过。似乎它从未真的发生过，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境而已。

关于天鱼山的记忆片段全都一股脑儿地涌进了一诺的记忆，它们和赵阿理心里珍藏的回忆一起重叠着，反反复复出现在一诺眼前……

快，抓紧时间，尽可能多地寻找到一些线索！

一个声苜在一诺的脑海里提醒着他，一诺恋恋不舍地冲着阿玉的背影默默地挥着手，告别了赵阿理脑中关于天鱼山的这段记忆。

只是一个转身，一诺便穿过了天鱼山，他的眼前出现一片厂房。

天一下就暗了，接着又下起了小雨。

在黑暗中，一诺听见两个女工从厂里推着车子出来。

“阿玉，今天不加班？”其中一个女工问另一个女工。

“今天有点累，连续加了一个星期班，今天向主任请假了。我家阿理最近也总加班，我公婆身体不好，没办法帮忙，我儿子天天一个人关在家里，真心疼他。今天下雨，我要早点回去陪一诺！”阿玉快乐地告诉她的女伴。

“嗯，好，我也是着急着回家陪女儿呢。”女伴说着，在工厂门口和阿玉分了手。

那段路上的路灯之间距离特别长，灯光显得特别昏暗，又因为下雨，阿玉的车子骑得特别慢，特别小心翼翼。

一诺尾随着母亲，在阿玉车子骑到三岔路口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阿玉还来不及和这个世界、和她最亲爱的儿子及丈夫告别一声，就被一辆外地的货车夺去了年轻善良的生命，匆匆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深情眷恋的世界……

可恨的货车用一种更快的速度呼啸而去，母亲冰凉的身体在雨中躺了好几个小时，才被过路的农民发现，之后报警，警察找到一诺的父亲……

那一幕幕场景惊现在一诺眼前，令这个少年心痛得措手不及。他奔跑着想靠近母亲身边，却发现根本无法接近。他只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这一切，即使是他最亲近的妈妈，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任凄风苦雨拍打着她，一点都没办法改变一丝一毫的现状。

一直以来，母亲的去世就像一个谜。

一诺只简单地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于一场车祸，其他的一切，父亲缄口不提。随着母亲的逝去，关于母亲的一切，便跟着从这个家中消失了，关于母亲的话题便成了这个家的一个禁忌，谁都不得触碰。

“爸爸，你从未将这一切告知我，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无法接受这个沉重的现实？”看着这一切，一诺感觉胸口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撕扯了一把，痛得全身都在抽搐着。

一诺望着那片黑暗却依然闪烁着摧璨星光的星空，喃喃地说着。

“直到现在，夺走你妈妈生命的货车司机，还是一个没解开的谜。我去过派出所很多回，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这种事情，告诉你听，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你觉得悲伤、灰心和绝望。”遥远的夜空中，传来了赵阿理的声音。

“爸爸，你能听见我在说话？”这样的相遇，让一诺悲喜交加。

“一诺，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多地方，用尽了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可我还是找不到你！你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勇气，连你都不见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于是，我绝望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去的宁熙街，我也不知道怎么竟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知道，我想忘掉过去的一切，忘掉失去你的痛苦和悲伤……”一诺觉得赵阿理的声音像个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从前我对你不好，总是打你骂你，可是，我很着急啊，我和你妈妈说好的，要好好培养你，让你长大了去上大学。可是，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让我向你死去的妈妈交代啊？！”

赵阿理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一诺这才感觉到，一向看着强悼的父亲，其实内心一直过得很煎熬。

“儿子，对不起，是我不好！”赵阿理老泪纵横，对儿子呼喊。

一诺也觉得胸口被堵上了很多东西，不痛哭一场无法让那些东西流出来。

“对不起，爸爸！”一诺也痛哭着，大声喊出了这一句话后，发现自己居然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

“儿子，咱们回家吧，有什么事情，回去我们好好再说，好吗？”一诺第一次听到父亲说出如此温情的话，觉得自己被一大团的幸福给罩住了。

“好的，回家！我会努力和你一起面对这个世界！”一诺用力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