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造因之道,首在树人;树人之道,端赖教育。故适近来别无奢望,但求归国后能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从事于社会教育,以为百年树人之计,如是而已……
——胡适:《胡适日记》
时间倒流到1915年。一日,胡适与英文教师亚丹先生交谈,先生问:“中国有大学乎?”胡适无以为对,心灵大受冲击。遂在当天的日记中泣血疾呼:“吾他日能生见中国有一国家的大学可比此邦之哈佛,英国之康桥牛津……吾死瞑目矣。”[9]一年后,他又在日记中认真地提出要投身教育救国:“近日造因之道,首在树人;树人之道,端赖教育。故适近来别无奢望,但求归国后能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从事于社会教育,以为百年树人之计,如是而已……”
北京大学的校庆日是12月17日,这一天也正好是胡适的生日。也许胡适和北大之间注定有一种必然的联系。20世纪初,北大浸染在新文化运动的新鲜空气中。1917年9月,胡适应蔡元培之邀,任北京大学教授,讲授“中国古代哲学史”。这位立志要教育救国的斗士所开垦的第一块试验田就是在“中国古代哲学史”的课堂上。
胡适在北大中国哲学授课历史上首开先河,打破以往讲授中国古代哲学从伏羲开始讲的惯例,丢开唐、虞、夏、商的“可疑而又不胜其烦的一段”,径从周宣王以后讲起,称西周为“诗人时代”。这让早已习惯了“听两年才到商”“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骤然作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挢而不能下”。不过其中也不乏几个颇有国学修养的翘楚,渐渐“听出一个道理来了”。顾颉刚就找到傅斯年,劝他也去听一听,并称胡适课讲得的确不差,有眼光,有胆量,有断制,是一个有能力的历史学家。
胡适的大胆改革镇住了北大那一班求知欲强、思想活跃的大学生,无愧于蔡元培对他“心灵手敏”的四字评价。若干年后,冯友兰在《三松堂自序》里也对胡适的哲学课作出了自己的评价:“这对于当时中国哲学史的研究,有扫除障碍、开辟道路的作用。当时我们正陷入毫无边际的经典注疏的大海之中,爬了半年才能望见周公。见了这个手段,觉得面目一新,精神为之一爽。”
授课取得的巨大成功却没能使胡适真正的“爽”起来,相反,中国旧教育的现状令他十分心寒。他不无悲愤地慨叹:“中国的教育,不但不能救亡,检(简)直可以亡国……社会所需要的是做事的人才,学堂所造成的是不会做事又不肯做事的人才,这种教育不是亡国的教育吗?”[10]
1917年9月21日,胡适在进入北大第一年的开学典礼上,作了题为《大学与中国高等学问之关系》的演讲,明确新北大整顿改革的着眼点在“提高”二字。此后由他担当军师积极筹划、倡导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如实行选科制、分系法,推广“教授治校”的教授会制度,设置研究所,由专业导师招收研究生,开放大学女禁,招收女生,校办校刊、系办系刊,赞助“工读互助团”,倡办“成美学会”等,均是以学生为本、以高等学问研究能力的提高为纲的艰难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