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个人,对于立达这五岁的孩子,仿佛是接生的产婆。这孩子的长育,虽然全靠后来的许多乳母的功劳,但仅在这五周年纪念的一天,回想他的诞生的时候,我们五个人脸上似乎有些风光。
——丰子恺:《立达五周纪念感想》
民国初年,蔡元培发美育之先声时,丰子恺正是溪西两等小学堂二年级学生。在这里,他能感受到美育思潮对乡村教育的波及。从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丰子恺开始了自己的从教生涯,与同学吴梦非、刘质平一起创办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任教务主任、西洋画教师,开始踏上艺术教育之路。同年冬,吴梦非、刘质平、丰子恺与刘海粟、姜丹书等组织成立了中国第一个美育学术团体——“中华美育会”,并于次年4月创刊出版中国第一本美育学术刊物——《美育》月刊,丰子恺为该杂志的编辑。此后,丰子恺先后在上虞春晖中学、吴淞中国公学、上海立达学园、桂林师范学校、浙江大学师范学院、重庆国立艺专等多所学校任教,辗转半生。1943年秋辞去教职,结束了近20年的艺术教学生涯,在家专心著述。
在20年的教学时光中,丰子恺固守着一方宁静淡泊的天地,在三尺讲台上引领一双双求知的眼睛去探索这个泱泱生机的世界、大象无形的美。他珍惜每一次授课的机会,作充分、认真的准备。至今,他对于授课尽心竭力的认真程度还被许多老师、学生传为美谈。
记得在上海专科师范学校时,丰子恺任教务主任,并教授学生美术课。为了让学生更好地完成静物写生,丰子恺到处收集静物标本。有一次,丰子恺打算让学生画蔬菜,于是他让厨房师傅阿利代买。他嘱咐阿利,买几棵苍老、瘦长而色泽优美的白菜回来,但阿利硬是买了一捆肥胖而外叶枯黄的黄芽菜。这当然不合丰子恺的心意,于是他又亲自去买了一趟,才算是得到了心仪的蔬菜标本。
还有一次,同样是为了作静物写生,丰子恺特地去陶瓷店买瓶子。店伙计见他选来选去,还以为他对瓷瓶的质量不满意,于是就主动拿出一只金碧辉煌的细瓷花瓶,笑着对丰子恺说,这只花瓶是最精致、最好看的了。但丰子恺看了一眼,便觉得它造型拙劣、花彩落俗。就在此时,他发现了陶瓷店的角落里有一只瓷质粗糙、满是灰尘、但线条轮廓却自然美观的瓶子,他立刻决定买下。店伙计赶忙告诉他那只瓶子是漏的,买回去没法用。可丰子恺偏说,漏的不要紧,他就买这只。说完付了款便离开了,留下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店伙计。
在春晖中学,丰子恺一人承担着绘画、音乐、英语三门课程的教学。后因教育主张的不合,春晖的许多教师集体辞职,丰子恺也在其中。他们决意按照自己的理想与意愿办一所学校,这便是立达中学。
“立达”两字,取义《论语》中“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丰子恺和其他老师一起,在学校创办初期艰苦的物质基础和生活条件下,为美育教学事业无悔地付出。
立达中学初创期间,物质基础很差,所谓“中学”,其实只有两三张板桌和几条长凳。那时丰子恺白天仍在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任教,等那边放了学,吃过晚饭,就乘电车,从市区的南端赶往北端,来到老靶子路的房子来筹办建校工作。没有电灯,他们就点上一盏火油灯;夜里饿了,就从身上摸出几角钱来,请校工买些酒,烧些面充饥。直到深夜,再乘电车回到他的寄宿处去睡觉。后来,因为房租太贵,他们就雇了一辆榻车,把“全校”迁到小西门黄家胭。丰子恺回忆说:“在那里房租便宜得多,但房子也破旧得多。楼下吃饭的时候,常有灰尘或水渍从楼板上落在菜碗里。亭子间下面的灶间,是匡先生的办公处兼卧室。教室与走路没有间隔,陶先生去买了几条白布来挂上,当做板壁。”[1]
丰子恺和同人们一起,勤劳奔波,为立达中学的建校付出了巨大精力,为美育教学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种刻苦、坚忍、谦虚、知足、不功利的精神,着实让后辈钦佩。
在从教生涯中,丰子恺不论是担任国文、音乐或是美术的教师,从来都不闭门造车,而是紧密联系时事,采取多种形式进行教学工作,培养人才。在桂林师范学校教课的日子里,抗日救国是当时压倒一切的主题。丰子恺多次在课堂上对学生讲:因为我们是为公理而抗战,为正义而抗战,为人道而抗战,我们决不该悲哀失望,要坚信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那时离桂师不远的永福县苏桥镇,驻有从抗日战场运送下来的国军伤兵。桂师学校领导组织老师和学生大约每月去慰问他们一次,给他们讲故事、唱歌、补衣服,与他们谈心,并在街上向民众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丰子恺亲自带头画了不少抗日救国的宣传画,并带一部分优秀学生做过不少抗日板报的宣传工作,他表现积极,为人师表,从不言苦说累,身体力行地教育学生。
丰子恺就是这样一位艺术教育的佼佼者。他用自己的丹心热血,为教育理想执著坚守,在三尺讲台上熠熠生辉,并且让教育走出书斋,紧随时代,用言行教导学生人道和爱国,一片丹心,殷殷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