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不好意思说“皇帝”这两个字,可有人帮他说,还强行推了他一把。
长安的太学里有一个在读生叫哀章,此人好说大话,素来没什么德行操守。眼看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不算好,做个太学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于是,在谁都知道王莽要做皇帝但谁都没敢说出口的时候,他决定做一次政治冒险。哀章在家里偷摸着做了两个铜匮,又在铜匮里放了两册书,一册上面写着“天帝行玺金匮图”,另一册上写着“赤帝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这里的“某”指的无疑就是刘邦。哀章在书里说王莽是真命天子,太皇太后应当顺应天命把政权交给王莽。他还顺便写了上天派给王莽的十一个辅臣,并一一注明了这些辅臣的官职和爵位。这十一个人是王舜、平晏、刘歆、甄邯、王寻、王邑、甄丰、孙建、哀章、王兴、王盛。
做好这些准备后,哀章特意挑黄昏时分(光线不怎么好的时候),穿了一件黄衣服,把这两个铜匮拿到高庙给了仆射。仆射在夜色朦胧中接到这么一个玩意儿,不敢自己做主,马上上报给了王莽。王莽不明所以,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曾叫谁做过这事。
第二天清晨,王莽来到高庙,看了铜匮里的两册书后又高兴又紧张。他高兴的是,自己想做而没敢做的事情终于有人帮他做了,虽然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不是自己授意的;紧张的是,这下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王莽立即决定:就在今时今日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走出自己计划许久的最后一步。
王莽假意拜受了上天的旨意,然后也不再回家,而是拿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皇冠,让人马上召集百官。等大臣们都进了未央宫才发现,今天前殿里当头坐着的只有王莽一个人。
终于要来了。
这时候,大臣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惊诧,而是欣喜,毕竟身为群演的百官陪着王莽表演了这么久,终于盼到领劳务费的时候了。
果然,王莽宣布,虽然自己十分不乐意,但迫于天命,他只好即真天子位,改国号为“新”,并且宣布即将对国家及社会制度进行一系列改革,“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建国元年正月之朔,以鸡鸣为时。服色配德上黄,牺牲应正用白,使节之旄幡皆纯黄”(《汉书·王莽传》)。
虽然对于王莽称帝一事,大臣们没人反对,但有一件事令王莽比较尴尬,就是自己没有皇帝的玉玺。那玉玺在哪儿呢?在太皇太后王政君手里。而只要王莽手中没有玉玺,他这个皇帝就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这样一来,跟太皇太后讨要玉玺便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
王莽并不敢亲自去做这件最重要的事情,这恐怕是因为他没脸面对自己的姑姑。他于是叫自己的得力干将,也是最得太皇太后喜爱和信任的王舜去执行这个任务。
这时候,身处长乐宫的王政君已经知道了王莽在未央宫前殿的所作所为。虽然她心里清楚这是迟早的事情,但事情真的成为事实还是让她难以接受。王政君手抚着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一股悲愤之意涌上心头,此刻她的内心恐怕第一次恨自己太能活了,终究没能在王莽走出最后一步之前死掉。
许久之后,长乐宫的殿门被打开,王舜走了进来。
无须多言,王政君很清楚王舜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你是替他来要玉玺的吧?!”
王舜一脸堆笑,不语,缓步向前。
“站住!”王政君流着泪厉声呵斥道,“你们王家父子宗族受着皇恩才有今天,又受了托孤的重任,不仅不思报答,还要夺人家的基业,世上哪有你们这等猪狗不如的人?!王莽不是要建立新朝吗,新朝就应该做一个新的玺印,要这个亡朝的不祥旧印干什么?!我是刘家的一个老寡妇,这个玉玺我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谁也别想夺走它!”
王舜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陪着老太太流了一会儿泪,然后说:“事到如今,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是太皇太后您想想,现在王莽要这个玉玺,难道您有办法不给他吗?”
王政君听出王舜话里有威胁之意,大怒,一下把玉玺扔到了地上,接着骂道:“我老了,也快死了,但你们兄弟一定会被灭族的!”
这时王舜已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把玉玺捡起来后也不管王政君在背后骂什么,一溜烟就跑回去跟王莽复命。
王莽得了玉玺大喜过望,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王政君扔玺时把这个无价的玉玺磕坏了一个角,但他并不在意,也不敢回去寻找,而是让人用黄金把玉玺缺损的一角补了起来。
初始元年(公元8年)十二月初一,拿着一角镶金的玉玺,王莽异常高兴,在宫里大摆宴席,宣布大赦天下,并将这一天改为始建国元年正月初一,国家也正式去掉“汉”的字号。至于原来的皇太子刘婴,王莽下策书将他改为安定公,封万户,取平原县、安德县、漯阴县、鬲县和重丘县中的百里之地为安定公国。
从这一刻起,王莽撕下了最后的伪装,让西汉成了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