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级(1 / 1)

较之上一等级,该级别出现的怪物体型更加庞大,以至于具有了高度的迷惑性——除非巨怪有所举动,或表现出其他生物特性,否则观测者往往会将其误认成山脉、岛屿或大片云团等无生命的自然景观。

唐玄宗开元七年仲秋月,广州地区发生灼夜现象,一道强光毫无征兆地出现,照亮了整个夜空,有官员记载道:“星月皆没,而禽鸟飞鸣矣,举郡惊异之,未能谕。”强烈的光亮惊破了全城官民的梦乡,时任广府都督裴伷先衣冠而出,匆匆赶到官署,发现将吏僚佐已经不约而同悉数集结于辕门之外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惶困惑的神色向他看来,等他示下。

裴伷先略作顾盼,大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挈壶何在?”

司掌漏刻的小吏应声出列,颤声道:“刻下……尚不到三更。”众僚齐声低呼,窃窃偶语,不到三更,天色何以明亮如昼?裴伷先心下烦恶,眉头深锁,彷徨无计。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那不明来历的光亮逝去,天色徐徐转暗,星斗复现,夜幕重新降临。众僚等了一会儿,见再无异样,各自执烛归去。裴伷先倦意全无,独自留在官署,反复推详,不得要领。

裴伷先深知此类异常天象,若不能给出使人信服的解释,民间必定流言四起,难保不会生出许多麻烦,次日一早,就召集幕僚参酌究讨。唐中宗朝至玄宗朝前期,广州都督通常兼摄岭南五府经略大使,权位尊隆,因而裴伷先的军府幕中罗致的能人着实不少,渊博之士所在多有,但提起昨夜异象,只见面面相觑,无人能解。

这是什么缘故?裴伷先找不到一点头绪。几个月过去了,人们已经开始淡忘那个异样的夜晚,就在这时,一艘远洋归来的商船带来了整个事件的答案。

泉州和广州是唐帝国南海沿岸主要贸易港口,每年夏季,大批从波斯、天竺或锡兰出发的商船跋涉万里重洋,乘着西南季风驶入繁华的广州港,操着形形色色语言的四海商旅挤满了逆旅和酒肆,大声讲述各种光怪陆离的海外奇闻。一伙去年七月底离港出海的商人声称,八月十一那天黄昏,他们在海上瞭望到了一座移动的岛屿,中夜时分,那岛屿突然高高浮出海面,如山岳般耸立着,举首向北,两盏大灯发出极其刺眼的白光,亮度几与太阳相当,令人不敢逼视,整个北方的天空以及海面顿时明如白昼,毫末毕见。强光照耀下,清晰可见那座“岛屿”巨首昂扬,背甲覆若穹隆,赫然是一头类似龟、鳌的庞大活物,两盏大灯实为巨鳌的双目。船员们想起“戴山鳌”的传说,以为找到了神话中的海上仙山,狂喜之下,顾不上危险,调转船头慢慢靠近。巨鳌游动甚速,船只始终追之不及,大概一个时辰后,巨鳌沉入深海,踪影全无,夜色恢复如旧。

实际上寻检古籍,可以发现各朝文人笔札之中皆可查见关于深海巨鳌的记载。例如南宋初年,做过兵部尚书的路允迪奉旨出使高丽,船行海上,一座黑色的大山忽然升起于船前,山顶有光,如两日并出,官吏大恐,舟师嘶声大呼道:“是巨龟出游,那两个太阳,正是巨龟的双目,赶紧用猪羊牢牲祭上一祭!”路允迪慌忙依言祭祷,将饩牵牢牲投入海中,良久,巨龟缓缓下沉,航路始通。除了时间是在白天,其他情形与唐人目击的巨鳌诸多相像:

再看一则清代记录:

有个商贾搭船出南海,三更时分,为亮光惊醒,出舱一看,海天皆明,不啻白昼,海面一头巨物,半身露在水上,高大有如山岳,两目强光四射。众船客骇然低伏,趴在船舷上悄悄窥看,巨物顾视片刻,便潜回海底,异光都敛,夜色四合,海面复归平静,不留一丝痕迹。这番见闻,俨然又与唐人所述如出一辙。

从唐代到清代,无数海客目击到了这种状若巨鳌、眼射奇光的巨型海怪,惊人相似的记录令人不禁厝疑:近一千年来,不同时代的海客们所遭遇的,是否是同一种群,甚或是同一只怪物?

比起穿过巨怪迷雾顺利返航的行旅,那些直接接触到巨怪的人往往就不幸的多了。在西汉某个时期,一则奇异的海难事故新闻从遥远的东海之滨传至都城长安:

事故的起因是海上风暴,一艘船遭遇风浪袭击,破损严重,无法有效控制,只能随波逐流。经历了一天一夜令人绝望的漂流后,船只漂到一座岛上,尽管不是大陆,对于食水匮乏的流**者而言,海上的任何陆地,都不啻于生存的希望。欢呼声中,船员们下碇系缆,把船停在岸边,以备修理,其他人则抱薪上岸,生火煮饭。燃起火堆不久,整个岛屿突然开始沉没,众人大骇,飞奔上船砍断缆绳,拼了命地逃开,才免于被那岛屿下沉形成的巨大漩涡拖入海底。回首惊顾,但见巨尾排空,鳍刺破浪,“岛屿”高高浮起,露出全貌,原来是一条大到不可思议的巨鱼。几十个跑得稍慢,没能及时上船的同伴,则永远消失在了身后无尽的狂澜之中。

南海,是传说中巨型海怪渊薮之地,那些噩梦般的巨大身影,在这片海域倏忽隐现。同时,随着唐代中叶陆上丝绸之路的梗滞阻绝,帝国对外贸易日益仰赖于海上,尤其是与东南亚、天竺、波斯、欧洲的通航,几乎无一例外地需要穿行南海,大大增加了遭遇海怪的概率。

大约在安史之乱前后这段时期,一艘波斯商船驶过某个偏远的海岛时,偶然救起了一位狼狈不堪的海难幸存者。此人自称也是从西域来到大唐做生意的胡商,他们的船长不经意间打听到,传说中一座遍地玉石玛瑙的“宝石岛”就位于附近海域,于是征得举船成员支持,冒险离开航线前往寻找。结果船舶迷途,触礁沉没,全船几十名同伴陆续丧生,只剩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漂到这座岛上挣扎等死。众波斯人听了,不胜同情,表示愿意邀他加入自己的商队,等到这趟生意做完,分上一笔红利,正可作为他回国的盘川,或者他若想要继续留在商队里,也悉听尊便。幸存者大为感动,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实不相瞒,那座宝石岛,我已经找到了!”

常年往返于西域和大唐的海客,大都听说过关于宝石岛的传说,多数人只拿它当成是天方夜谭式的故事,它唯一的价值,不过是在小酒馆征歌逐色之余,用来向姑娘们夸饰自己枯燥的航海生涯而已。因此波斯人脸上纷纷露出惊疑乃至怜悯的神色,仿佛以为他神志不正常了。幸存者看看众人,脸颊一阵潮红,大声道:“怎么,你们不信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所在的这座岛就是宝石岛!那些珍珠玛瑙,都藏在岛上的山腹之中!”说着在身上掏掏摸摸,摸出一枚鸽子蛋大的珠子,流光隐隐,一望而知不是凡物。这一来,众波斯人由惊转喜,欢声雷动,招呼幸存者吃喝一饱,由他带路,进入山中,果然见奇珍异宝无数,堆得山积海满,众人奔回船上,抬了箱子来装,但那珍宝实在是无穷无尽,却哪里装得完?最后连货舱里的货物也丢掉了,装到实在装不下时,这才恋恋不舍启程回航。

刚刚解帆起锚,那取宝的山峰绝顶,一条暗红色的长形之物蜿蜒而下,幸存者一眼看见,失声尖叫道:“守山之神发现了!快,快,赶快开船,赶快逃命!”众波斯人奇道:“什么守山神,那是什么?”幸存者浑身剧颤,脸上血色尽褪,紧紧抱着船桅喃喃道:“它又来了,它又来了,都被吃掉了……”波斯人不知他低语些什么,便不再理会,自去赏看珠宝。

忽听有船员大叫道:“蛇!大蛇!”众人出舱而望,遥见岛上一条红黑斑斓的巨蛇摇头甩尾,破林而出,岛岸那些参天大树在它身前,犹如小草一般,不及它半身之高,足见那蛇大到何等地步。巨蛇怒奔入海,激浪翻腾,径向船舶冲来,波斯人都慌了,大呼奔走,乱作一团。无奈船上装了太多珍宝,吃水极重,虽然鼓满了风帆,航速却提不起来。商队头领一把扣住幸存者的脖子,喝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怪物,为何追着我们不放?”幸存者眼神迷离,口唇发颤道:“我们拿了它的宝物,它要来杀我们了。”头领咬牙切齿,看一眼越追越近的巨蛇,高呼道:“丢掉珠宝,把那些东西都丢掉!”众人忙抬出珠宝抛入大海。忽然巨浪疾涌,船的尾流尽头,耸起一座百丈高山,仿佛一把巨大的神剑,直插入云,商船险些被这山峰出水之势**起的猛浪掀翻,那巨蛇正撞在山前,长尾一甩,盘在山腰上。这时阳光陡暗,众人抬头看时,只见天上又飞来一座大山,遮云蔽日,山峰从中裂开,狠狠钳住了蛇身。众人骇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只巨蟹,两座高山乃是蟹的一对大螯!

巨蟹慢慢浮出海面,两头怪物浮海激斗,风云改色,海裂天崩,众海客只觉一腔魂魄都要被眼前的景象震碎了。也不知斗了多久,那蟹蓦地双螯合拢,夹住蛇颈,巨蛇发了急,将全身缠在蟹螯上,但这一来正中巨蟹下怀,蛇身缠绕越紧,蟹螯自然钳得越紧,等于蛇蟹二怪同时发力去夹巨蛇之颈。饶是那蛇天生异种,筋强骨坚,如何经得起这砍山断阜的巨力一夹?蛇头一翘,眼珠迸出,蛇身随即软软滑落,在海面长长地浮着。那巨蟹击毙夙敌,对小小的人类商船毫无兴趣,理也未理,径自潜水而去。

船上的珍宝大半已被抛入了海底,剩余的一小部分,仍足以使全体船员富可敌国。有人暴富之后,不免得意忘形向人吹嘘,此事始末方为世人所知。

唐玄宗天宝年间,岭南节度使何履光向朝廷呈递的一份报告同样提到了南海巨蛇。何履光称,该报告所涉及的南海异象,均是他亲身所历,其中“大异者”有三:一是开元末年,海中风雨晦暝,所降之雨,尽是泡沫状的泥浆,异状持续了七天。此后有人航海归来,备述原委,原来是海中有两座大山,彼此相距七百里,一条巨鱼从中穿行时,卡在了两山之间,进退不得。那巨鱼昂首吐气,风云攒敛,以致天地昏黑,所吐的气流之中,挟带大量泥水浮沫,所以降雨有异。巨鱼一直挣扎了七日七夜,最后崩断一座大山,始得离去。

二是海中有座大岛,纵横数千里,草木珍奇,物产极饶,但知情的海客行至附近,必转舵而走,绝不敢登岛采集。只因那岛上生有一种状似蟾蜍的巨物,大的竟有四五百里之阔,小的长短也不下百里,每至月满之夜,口吐白气,与月争光。何履光听说后,冒死登岛求证过一次,大批随行人员因目睹了那超乎想象的恐怖情形谵妄失心,或者惊悸而死,何履光本人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三是海中有蛇,不知几百里之长,每年夏初盘山饮海,横吞百川,沿岸海水为之退却。开元末年,巨蛇再度出世,何履光写道:“蛇饮其海,而水减者十余日,意如渴甚,以身绕一山数十匝,然后低头饮水。”这一年,巨蛇似乎特别干渴,因而这年的海面下降,比往年尤甚。不料巨蛇过度狂饮造成的海况变化,唤醒了某种更加巨大的东西,半日之后,巨蛇和它盘绕的整座山峰被吞噬俱尽,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