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用情做教育
——访许景期
陈亚聪
“他是真的爱教育,是位大慈善家。你一定要好好采访他,挖掘他心里的东西。”北京会议中心9号楼大厅,看到记者在采访,全国政协委员郝际平上前寒暄几句后,一脸认真地说道。
郝际平口中“一定要好好采访”的人叫许景期,全国政协委员,闽南理工学院的创办人、董事长。在两位委员的聊天中,记者听到这样一段话:“当初那些公司如果没卖了办学校,中国的富人排行榜里肯定有你的名字。”在许景期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记者慢慢了解了这位别人眼中教育慈善家的人生轨迹。
出生在闽南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许景期,小时候算得上学霸,初二时却因“**”辍学当起了采石工学徒。1980年,29岁的他嗅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商机,只身带着家乡特色小五金进京当起推销员,先后创立10家企业。1998年,他与长春光学精密机械学院(长春理工大学前身)合作创办长兴工业学校,为此,他卖掉了香港的别墅、内地的一座加油站、一块看涨的地皮,筹措了1000多万元作为最初的办学经费。之后,除了给兄弟留下一个企业,他陆续将其他企业变卖,投资将学校从中专升格到大专、本科,后正式更名为闽南理工学院。18年办学,许景期共投入约16亿元。
一位企业家,为什么放着舒适的生活不过、大把的钱不赚,转身去办大学?没有基础、没有人脉,怎么打造民办理工高校品牌?只有初中学历,又该怎么管理一所万人的学校?面对这些看似过不去的坎儿,许景期的回答是两个字:用情。
怀着乡情办学校
在闽南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教育孩子一定要爱国爱乡、“光宗耀祖”,有机会就一定要做一番大事业,一代代传承下去,让家乡兴达。这并非单指赚大钱,也指做对社会有利的事,用许景期的话来说就是“人活一世,要留个好名声”。这也是为什么,在北京干得好好的他,拿着3亿元现金回乡创业。不过,他深知,做实业能为国家和地方贡献税收、为社会解决劳动力就业问题,但影响力有限,除非是做到像李嘉诚、比尔·盖茨这样的高度。“做教育就不一样,一代传承一代,以点扩面。”办一所民办高校,让家乡更多的企业和孩子受惠,便是许景期“光宗耀祖”的新事业。
为啥选择了最难办的大学?这源于许景期两次真实的经历。
1993年9月底,许景期跟随香港企业家考察团到日本考察,那是他第一次出国。过海关时,看到一个通道人比较少,他直奔那儿,结果安检员拿过护照一看,啪的一下,生气地将护照扔回许景期手里,手往旁边一指,很生气地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我猜,他应该是让我走旁边的通道。”就在许景期转身要走时,几个白皮肤、高个子的人走过来,安检员恭敬地弯腰、让开。这种境遇让许景期很感慨,“母亲强壮了,海外游子才能被尊重,这靠的就是高素质的人才。”
当时,正值亚洲金融风暴,福建民营企业受到较大冲击,倒闭数量在20%以上。“一是大家都是产业密集型企业,竞争力不强;二是管理粗放,没有实现规模化。”可日本却损失很小,原因是他们有高科技技术,高级工程师也大都来自早稻田大学等名校。这更坚定了许景期办学的决心。“高素质人才是企业发展的第一要素,只有将适宜人才转换为生产力,研制出高科技产品,才能增加企业抵抗风险的能力。而企业良性运转,才能正常纳税,为国家提供继续扶持教育的资金。”
对教育的执着赢来合作机会
没有师资,没有生源,而且理工类高校需要在实验设备上花费高额投入,作为一个外行人,无论哪一点对许景期而言,都是难以跨越的阻碍。怎么办?企业家出身的他选择走校企合作的办学路子:办教育一定要高起点、请懂行的人、做专业的事。“香港理工大学的前身就是20世纪70年代初一批企业家参与创建的香港技工学校。尽管大家起家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但他们明白:企业的长久发展,教育是后盾和支撑,校企要合作。”
20世纪80年代末,由于地理位置特殊,福建省的理工科大学近于荒漠。考虑到当地经济、教育实际,许景期决定创办一所以工科见长的技术型学校。有人向他推荐了长春理工大学,一所以光电技术为特色的国家重点高校。
一所民企要与一所重点高校合作办学?许景期这一想法,最初并不被对方重视和理解,就连朋友也劝他放弃,“当时还没有类似的先例,大家都不知道如何解决体制问题”。可是,许景期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学历不高、不会说那么多高深的教育理论,再加上浓重的乡音,谈判的艰辛可想而知,可他愣是凭着一腔热情和诚意打动了对方。儿子回忆,父亲曾先后9次北上,有一次是腊月二十六,还发着39℃的高烧。
多次商谈推敲,对方终于派出考察团,到福建石狮对许景期的兴达集团的经济实力进行考察论证。而这也让他正式走上了变卖企业办学的道路,再没回过头。
1997年9月,双方签订建立产、学、研联合体的协议,引进对方人才,在石狮建立科技园区,组建科技成果中试基地和产品生产基地。合作分为三个步骤:创办中、高等院校,培养储备人才——开展科学研究,进行中试——开发科技产品,转化为生产力。这算是开了当地“校企合作”的先河。
钱?事业?不,用情才能留住人。
学校刚成立时,第一届学生只有138名,是许景期和学校首任校长,开着一辆破旧的夏利车,挨家挨户敲开老乡的门,费尽口舌说服老乡让孩子继续接受教育招来的。而教师加上校长也不过8人。如今,学生已然过万,老师也有700余名,其中任教十年以上的超过50%。这番变化与许景期的管理分不开:尽可能亲力亲为,把学校当家,把学生、老师当亲人,用情办学。
许景期的秘书告诉记者,近十年来,许景期几乎没有假期。早上8:30到学校,检查工地、与学生交流,了解学生学习、生活状况;如果白天应酬多,晚上回家吃过晚饭、洗完澡,再回学校处理事务,一直到11点。“他每天待在学校的时间都超过10小时,恨不得长在学校。”而节假日,他也要待在学校值班,原因是:作为学校领导,自己时间比一线教师自由些,节假日尽可能让老师们好好休息。
自从宝盖校区二期施工之后,许景期更忙了,就连垃圾桶放哪儿都要操心。“咱毕竟干过房地产,而且眼见为实,学校的事可马虎不得。”那些日子,他的时间被分割为三部分:白天在宝盖工地抓建设速度和质量,傍晚回蚶江校区批示大小文件,剩下睡觉的时间不足8小时。
这个“家长”还要操心老师的个人问题。例如,他出钱建了教职工公寓,装修好的三室一厅,免费给老师住。每年除夕这天下午,他都要亲自采购一些水产品给不回家过年的老师一一送去,顺路给孩子包些压岁钱。“我们真是把他当家人,碰到解决不了的事,第一个打给他。”提到许景期,尽管自己因为他的加班很少休假,可秘书脸上还是掩不住的笑容。
还有一部分时间,是许景期留下来跟学生聊天的,学习、人生、事业,领域不限。“可以‘零距离’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对于开展工作很有帮助。”还有两件与学生的事是他绝不会错过的:新生入学第一课、毕业教育课。他不会讲高深的道理,就是像个邻居大爷:开学时给学生算一笔账,聊聊这些年上学花了父母多少钱;毕业时,以一个过来人身份,告诉孩子们上班了应该怎样干活、遵循哪些制度。
许景期曾说,2013年学院本科评估通过后,自己承载的任务便可告一段落,“那时就有时间旅游了”。可如今,花甲之年的他仍活跃在一线,丝毫不见休息之意。问他啥时候去旅游?他说:“等到干不动了,就是把学校捐给国家的时候了。”是的,他不准备留给孩子,因为在闽南人看来,下一代的事业要自己打拼。
(文章原载于:《人民政协报·教育在线周刊》2016年3月16日11版)
[1] 许景期,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闽南理工学院创办人、董事长。1998年,许景期创办了长兴工业学校,1999年学校升格为大专,更名为长兴职业技术学院;2007年,学校通过教育部高职高专人才培养工作水平评估,成为福建省唯一一所从专科升格为本科的普通高等学校;2008年更名为闽南理工学院。从最初偏隅乡下、租借校舍、只有138名学生,到现在学生近1.5万人、两个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