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初,经黄埔军校学生、时任第十七军团军团长兼第一军军长准备参加武汉会战的胡宗南介绍,语罕准备到重庆委员长行营为抗战做事。
2月14日,胡宗南派武汉办事处的车子送语罕到南湖机场。语罕对南湖并不陌生,1927年武汉政府在南湖誓师北伐时,他曾在一两万人的大队群众面前做过慷慨激昂的演说。现在是风景不殊人物各异,内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寂寞,语罕遂在飞机上口吟一律:
今日南湖处女航,万千心事付苍茫。
奋翼振羽穿云乱,仰卧低垂入眼忙。
东望阴霾须净扫,西来筹策费商量。
书生愧乏匡时略,蜀道艰难未可亡!
飞机飞了两个钟头到四川,重庆行营第二厅厅长叶元龙来接语罕到自己家里暂住。1914年,语罕和程演生、陈延年等在上海愚园组织安徽旅沪同学会时,踊跃参加的大中学生中就有叶元龙。
次日,语罕去拜见行营主任顾祝同,顾祝同请语罕吃晚饭,并请考试院院长戴季陶、叶元龙及第二厅副厅长汪东等作陪。席上,戴季陶高谈阔论,说了不少古典,谈了许多风月。语罕只是侧耳静听,一言不发,脑子里完全为抗战意见所占据。
顾祝同要语罕对抗战表示一个具体意见,并用书面写出来。语罕很快写了一封长信,拟了一个抗战纲领。在信上,语罕极力坚定当局抗战决心与信念,提出九条意见:“一,抗战政治纲领宜及时宣布;二,政府设官分职,宜为事择人,勿为人择事。且用人宜专;用人不专,毋宁弃而不用之为愈也。三,民众运动之发动,宜求之民众自身之组织,而保甲之制,非其道也。四,对于民气宜加培养,对于骨鲠之士,宜加意爱护,磨可以砺廉隅而长民德,以保世滋大也。五,抗日战争为革命战争,新时代之革命战争,必有新的革命军队,新的革命干部,始足完成此伟大之使命。六,中央对于全国军队,应不分畛域,待遇平等。七,全国军官士兵之生活,宜尽可能使之相差到极小限度。八,教育制度宜大加改革,以适应战时需要。九,政府民族政策似尚未脱旧时之窠臼,极宜改弦易辙。”【注释1】
至于战时政治纲领,共分三大段,第一段说政治的原则;第二段则关于练兵教战诸端;第三段专谈战时教育制度及教育方法之改革。
语罕一再表示,只要有他能做的工作都乐从,不拘任何名义。语罕的这些意见上去以后,顾祝同要叶元龙转告,请语罕当行营参议。语罕知道这是虚职,所谓参议就是“不参不议”。但是元龙反复申说这是顾主任的意思,似乎情不可却,语罕只好答应下来。
语罕在燕窝丘叶元龙住所对面租到了房子。他向房东借了一张旧木床,几张破椅子,还借了一张小条桌做写字台。安顿下来,语罕即打电报要丽立速来重庆。此时,内侄女王立人已跟着语罕一位朋友的女儿一起到桂林进高中读书去了。丽立从长沙乘车到武汉,又由武汉坐飞机来到重庆。他们雇了一个大娘,便又开始过起家庭生活来了。
语罕本打算安心读书写作,丽立也准备安心挂牌子行医。但不久,抗战的烽火就蔓延到东南各省,安徽部分沦陷,同乡到重庆的日渐增多。王葆斋、鲁白纯、叶元龙等人发起组织旅渝同乡会,举荐语罕为理事。
在旅渝同乡会上,语罕建议做两件事情:“(一)组织安徽旅渝中学,收容逃难而来的教职员学生,继续教学。(二)发行一定期刊物,对外表达安徽人的抗战情绪;对内介绍中央的抗战政令于本省各界人民。”【注释2】
安徽旅渝中学筹备委员会推陈访先为主席,语罕和汪德全、汪少伦、许凝生、吴天植、叶伟珍、邓季宣为委员,后又续聘万树庸、周云石两人为委员。陈访先实际上并不到会,每次开会皆由语罕代理主席。中学筹备会常在语罕家开会,粗茶淡饭也需要丽立去准备。所以语罕被缠住了,丽立也不能行医。
很快,中学筹备好了,教育部命名“国立第九中学”(即国立安徽第二中学),任命陈访先为校长。语罕的任务告一段落,遂又创办《前线的安徽》,自己为主要执笔人。
在《前线的安徽》创刊号上,语罕发表了《民众总动员问题》,提出三个具体的主张:“第一,必须平素为民众利益而奋斗的人,才能完成总动员;第二,必须为民众而奋斗的团体,即民众自身自动组织的职业团体,如职工会、农会、商会等才能以动员民众;第三,必须顾虑到民众的生活,方能动员民众,才能完成民众的总动员。”
接着,语罕又连续发表了《国立安徽第二中学的前途》等三篇关于教育问题的意见,对于中等教育的实施提出大纲。语罕在《欢送安徽教育厅长叶元龙先生履新》一文中说:“要砥砺教育界的人格,古人云,师严然后道尊。要革除平时的一切形式教育。”【注释3】
不久,顾祝同调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语罕便打了个电报给胡宗南说打算到菲律宾:
“山西探投胡宗南先生鉴:墨公卸却兼职出川,罕亦岂能独留?现决计飞港转菲,重理卖文旧业。入蜀数月,无补时艰,有负知交期许之殷,内疚滋多。国难日亟,麾下其大厦之一木乎,兵戈满眼,努力珍重!临电神驰,不尽欲言!弟语罕叩。”【注释4】
胡宗南立即复电如下:
“限即到,重庆委员长行营即译转语罕先生肃密:顷闻先生拟作海外之行,弥增怅惘!此间一切亟盼前来指导,拟请大驾即临西安,俾得亲承教益。临电神驰,伫候赐复。胡宗南叩真亥印”【注释5】
其时,胡公冕在胡宗南身边,也打电报劝语罕过去。但是语罕详加考虑,觉得在军队工作,总不相宜,故致电胡宗南婉辞:
“急:西安胡宗南军长鉴:真电奉悉,感激何似?本拟来陕就教,企贡一得。惟一年以来,默察世道人心,迂拙如罕,恐难自效。长安在望,用是踯躅,方命之咎,尚希鉴宥,知念附闻!弟语罕叩寒”【注释6】。
语罕电发后,又接到胡宗南电报:
“重庆委员长行营译转语罕先生肃密:真电讨达,宗刻因事赴甘,请驾暂缓来陕,候另电约会晤时间及地点,胡宗南叩元秘。”
这个电报自然内中有点文章,也许某方面或枢要方面通不过,胡宗南遂来电止语罕。“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候,天也。”【注释7】
顾祝同既去,张群任行营主任,语罕与他素不相识,写信请辞参议之职。张群来信挽留,语罕遂接受此顺水人情,暂留此处,每月拿点薪水吃饭。
当抗战初起时,因语罕的许多朋友在六安主持动员计划,语罕的老母和家中妇孺遂大半避难六安,靠他们照应。
后来形势日非,敌气渐逼。语罕本打算把老母和寡弟媳及侄女等接到四川去,但她们来信,一共有十几口子。语罕恐怕入川没有办法,遂打电报要她们转到湘西常德,每月寄点生活费去。结果语罕的母亲因劳累过度,病逝常德。
“孰知白发老母竟一病不起耶!克潜自常德来电:老母已因病去世了。时因道途多阻,未能亲自奔丧,仅汇了几个钱去,由我的弟媳、侄女、妹妹、妹婿为之料理。草草一棺,暂葬常德附近之‘河泭’。”【注释8】
“四十年来,读书学剑,一事无成,而母亲逃难湘西,埋骨常德,今儿子已婆娑老矣,不能仰体慈母之怀,修身立名,宏济时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注释9】
【注释1】高语罕:《入蜀前后》(2),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2期。
【注释2】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3】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4】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5】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6】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7】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8】高语罕:《入蜀前后》(3),载上海《民主与统一》1946年第3期。
【注释9】高语罕:《九死一生记》第84期,载成都《新民报》日刊1945年10月28日第4版“雄辩”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