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的千锤百炼是我的逆增上缘(1 / 1)

在我一生的知识中,长老知识里一直排挤我,而且是恶意排挤的人,就要算白圣长老了。我想大家虽然同样是佛教人士,确实也很难向大众表达,只希望长老可以多多关怀青年;但是,不关心也罢,如果长老一直压制青年的发展,这好像就不太正常了。

如李敖先生所说:“现在的前辈都不会提携青年,不但不交棒,而且还会给你当头一棒!”白圣老给我的不但是当头一棒,甚至当头三棒、四棒,但是我不计较,毕竟他有他的立场,有他的做事方式,因为我既不得他的欢心,他要给我一些为难,也是当然的事了。

他给我诸多的阻挠与压制不胜枚举,比方他一再设下种种的方法障碍我,就是不让我踏出台湾一步,我就像是被限制出境一样,只能待在台湾。有一次,越南的禅定法师看不下去了,就问我:“怎么每次在国际的场合开会,都等不到你来呢?”

我说:“我从来都没有踏出台湾一步啊。”后来禅定法师的内心充满了义愤,于是就在越南办一个“世界社会佛教服务会议”,将邀请书直接转给我,没有给佛教会。

“中国佛教会”十几年来都不准我出访,因为那个时候如果要出访,都要由国民党中央召开出访会议来决议。这一次越南指明要我去,我高兴地从高雄搭乘夜车到台北已经是早晨,赶紧转车到善导寺开会,抵达时,会议正要开始。

会议室里,一张长长的椭圆桌,坐了大约有一二十人,我想来得正好,不如向大家一一打招呼。

这时,白老开口就问:“你来干什么?”

我说:“我被通知来参加出访会议的啊!”

他即刻就说:“你不行!大家都不高兴你,有你去他们都不要去了!”

我愣了一下,接着他又说:“你要去,我就不去!”

我说:“老法师,您是领导人,不能不去,您一定要领导大家去。”

他回答我:“那你就退席!不可以参加!”

平常我自忖是反应很快的人,但当时的我感到很惊愕,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才好,因为对方是佛教界的长老,又是佛教会的领导,也不好再说什么。最终我还是忍耐下来,心里虽然有火气,但依然还是默默地退出会议室。

有一位东北籍的“立委”莫淡云女士,她从里面马上追出来找我,她说:“星云法师,现在你要到哪里去?”

我说:“我回高雄啊。”

她说:“那你就这样走了吗?”

我说:“不这样走,那怎么办呢?”

她也很无奈,只给我一些同情,并没有想到什么方法帮助我,我只好向她告辞,又去买了十点多的班车票,马上坐车再回到高雄寿山寺,到了寿山寺已是晚上六点。一路上我的心情也很平静,因为毕竟出访是小事,有去可以为大家服务,不去也节省了一些时间,刚好能做其他的工作。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驱逐我离开会场,这样的情形都能够容忍,我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我一介青年忍受下来,自己也觉得至少增加了五年的修行。

又有一次在善导寺,也是同样有关出访的会议,本来是国民党中央党部直接跟我讲,要我组团到美国庆贺建国两百周年,我说此事恐怕要在佛教会提议才行,承汪总干事好意,就在会议里提出。

汪总干事说:“你们佛教应该来组一个团到美国庆祝两百周年。”

我在会议上直接报告主席白圣法师,主席即刻说:“那我来组团,我会去!”

汪总干事很帮忙,他就说:“白圣法师你组第一团,星云法师组第二团吧,大家通通都可以去嘛!”

有了他这句话,我就有国民党中央的指示,可以名正言顺组织第二团。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好,因为到美国庆祝两百周年,佛教会只要有一个代表就好了,何必要两个呢?

等了一两个月后,佛教会都没有动静。因此我专程找时间直接到十普寺拜访白圣法师,他正在和一堆人讲话,这一次见到我,他说:“你请坐,有什么贵事吗?”

我说:“白老,上一次党部在会议里说要组团到美国庆祝两百周年,请您组织第一个团,叫我组第二个团,我想这样子,好像不大妥当,因为好像太重复,太浪费了喔。”接着又说,“老法师,您就做团长,我做您的副团长,帮您的忙吧。”

看看他没说话。我继续说:“如果您不以为然,那就我做团长,您做荣誉团长,这样好吗?”因为当团长的要为大家服务、要张罗办事、要安排行程等等,要牺牲的地方很多,所以我才这样说。

接着我说:“第三,您来组织团,那我就不要去,请白圣法师帮忙决策一下。”

他即刻说:“你组你的团!我组我的团!我们各行其是。”

本来我是无意于到美国去,但他这句话给我增加了力量,让我心里毅然决定要组团。我随即向他感谢,我说:“老法师,那我们分头办理了。”这就是佛光山组团第一次到美国,参加庆祝美国建国两百周年的经过。

另外,“中国佛教会”有一次选不出理事长,就用常务理事制度来办理会务。佛教会有九位常务理事,三个人一组,分成三组,每一组两位出家众加一位居士,我刚好被分配到和白圣老一组,果真是冤家路窄。那时,佛教会办公室所有的座位,他从来不准我坐,所有的公文,他从来不让我看;所有佛教会的事,也从来不跟我讲,视我如无人。

白圣法师顺利当选理事长,不过,没多久,因为管理方式无法让人认同,大众投书政府,“内政部”宣布选举无效,解散“中国佛教会”,另成立“中国佛教会重整委员会”,我也被指派为整理委员之一。重整时期半年,就在限期的前一天,有心人士利用突增的四百位人头会员操纵全局,白圣法师再度当选理事长,一做四十年。

其实,选而无选,赢而非赢,“中国佛教会”至此已失去公正、公平、公开的意义。我想佛教如果真的要发展,不能有万年理事长、万年住持,这样只会防碍佛教进步的空间。

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形,白圣法师不论是在会议上就直接给我难堪,或在其他场合里,明显或暗中打压不知多少次,多年来我全都承受下来。因为我觉得这就是长老的风格,毕竟这许多可以说鸡毛蒜皮的事,我不要理会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有一次,世界佛教徒友谊会来询问我们“中国佛教会”要不要参加,当然应该回答要参加。但是白老说:“不参加!”可是到最后,又要我到日本去争取参加。像这一类的事情,我们除了不能把这些事情透露给社会大众知道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今天,白圣老虽然已经归天圆寂了,回想他对我种种许多恶意的排斥及教训,我还是很感谢他,因为,如果不是他这样压制我、激励我,我也许不会激发出弘法的雄心壮志。可以说,我在佛教里弘法度众的勇气,就是他激发出来的。回想一个年轻人的成就,往往需要长老的千锤百炼及多方鞭策,这应该也是逆增上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