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松年居士在佛教里共事,将近有二十年的时间。他是一个有为的青壮年绅士,思维敏捷、做事快速,当时我曾想,假如宜兰县的县长由他来担任,县政发展一定是一日千里。可惜,他只是开一家“生美旺”工厂,做个老板。
林松年有着日式的思想,基督教的个性,是一位热忱的佛教徒,在宜兰念佛会皈依法名叫“觉尊”,全家都非常热心护持佛法。尤其,林居士的阿姨郭爱是一位助产士,我的年纪足以做她的儿子,郭爱却把我当作父亲一般地孝敬。
林居士非常聪明,性格孤傲,对人具有影响力、说服力,却经常得理不饶人。我之所以能到宜兰,与他在幕后促成有关,但他不肯直接邀约我,怕负担责任,他便叫空军军官马腾居士,和天理堂香铺店的李决和居士,一再邀约我去宜兰。但实际上,到宜兰后,跟我接触最多的就是林松年居士。
林松年能力很强,我就邀请他担任宜兰念佛会的总干事。他确实很有指导能力,常常来对我说,希望念佛会要这样做,或要那样做;今天一个主张,明天又换另一个主张,甚至,我都来不及跟在他后面变化。
但实际上,我对于人间佛教的看法以及一些新风格,他的确提供我不少意见。例如:唱歌、游行、敲锣打鼓、提灯布教等,这许多新意的弘法方式,让原本初来乍到还有所顾忌的我,经过他的支持后,我也乐得随顺成就了。
他的性格粗枝大叶,可以说是粗鲁。我在念佛会小房间的门,经常都只是虚掩着,每一次他来,都不用弹指敲门,也不讲话,就像日本军阀一样,用脚一踹,“啪!”就把门踢开,接着“砰!”一声,看到我:“哦,你在啊!”我一看到他:“喔,林居士您来啦。”他一来,繁言赘语都没有,直截了当说想要做什么。
他也有几次的作为,确实让我感到非常地不欢喜,甚至难以忍耐。例如,我支持慈惠、慈容她们到台中学习幼教师资训练班。他就问:“你有帮助她们费用吗?”我说:“有一点。”他立刻朝桌子大力一拍:“你要死喔?你为什么要帮助她们?”
我听了这个话,除了觉得林松年太粗鲁之外,其实更叫人忧心的是佛教的前途,我们佛教送青年人去读书,培养人才,这有什么不好?现在天主教、基督教举办道德重生委员会,早就送了几百个人到海国留学去了,我们只送两个年轻人去学幼教,难道都不能支持他们吗?
后来想想,他也是爱护我,舍不得我花钱,因为他知道我没有钱,一时有这样的激动,我就原谅了他。
有时候客人来了,大家一起吃早饭,桌上放有三四盘菜,这也很正常,可是他当场就说:“你们吃得这么好!还算出家人吗?”我觉得他对客人实在很无理,对僧宝也有侮辱,这样出言不逊,实在欠缺礼貌。
有一年,雷音寺举办念佛法会时,大佛张开眼睛了!佛像怎么会开眼呢?我想,信徒的话或许有差错,于是就在绕佛之后把林松年从大殿里叫出来,问他佛像有没有开眼呢?
没想到,他就在大殿外对我大吼起来:“怎么会没有开眼啊!你不相信吗?”可见他性情极为激烈。我知道他的信仰很积极,他的意思是说,佛像真的开眼,你能不相信吗?对于他这种大吼大叫的行为,解释起来就是这样,我能了解也就不计较了。尽管那个时候的我,也相当年轻气盛,只有一忍再忍,平安无事就好。
还有一次,他激动地说:“你看!现在念佛都是一些老人,年轻人都不来念佛,都去唱歌,唱歌、唱歌,唱什么歌啊!”
我想,度青年需要循序渐进,我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叫他们来念佛啊!只有让他们先唱歌,再慢慢让他们认识佛教,这其中必定会有一个过程。
但是,他向我这样吼叫,好似我是他的部下,连职员都不如,甚至像他的儿子、孙子一样,哪里有个法师的尊严呢?但是我总想到,毕竟他也护教爱教,虽然常常意气用事,我应该要冷静地对待他,所以也就不气他了。我们在幕后常常这样吵吵闹闹,双方持不同看法长达一二十年,但他不是跟我处不好,彼此也没有私人的过节。
有时候他出言不逊:“法师!你们都叫僧宝,把佛教都宝得没有了,你看,人家基督教都叫牧师,要牧羊啊!要度众啊!名字要更改啦!”我就顺应他的话回答说:“对的,对的!应该要度众!”我们也就争执不起来了。这就是这么多年,我们之所以能相安无事的主要原因。
有一次,他问:“为什么都要法师来讲经,难道在家人不可以讲吗?”我说:“可以,可以,你可以来讲。”于是他定了某天某时要在寺里讲《阿弥陀经》。到了那一天,所有信徒都没在寺院出现,他很不高兴,看到慈惠和慈容的时候,对他们大喊:“你们为什么不来听我讲经?”大家从他旁边走过去,边走边应付他说:“等一下!等一下!待会儿就来。”从此以后,他也就不再提要讲经的事了,因为大家都不来听他讲话。
虽然他热心佛教,但对佛教的信心还是不足,因此,他常常会受到新的见解及新的意见影响,或者经常看一些日本的书籍,就跑来跟我说日本的佛教这样那样,要跟我叙述讨论起来。他对中国佛教虽然尊重,有时不免视野狭隘,这算是他在信仰上的缺点了。
林松年对我极度不礼貌,大家顶多也只是觉得林居士没有风度,总之念佛会的大家都很畏惧他,没有人敢说他,只有我不怕。好比他的性情火爆,但二十年中,我没有和他发过脾气。只有一次,在他骂信徒的时候,我跟他说:“你的脾气一直得罪别人,从今以后,我要半年不和你讲话,以示我对你的不满。”
他对于我半年不和他讲话,感到非常痛苦。其实说来,这也是我对徒众的管理学当中,最佳的妙法了!
我记得林松年的太太李瑞娥相当贤惠,是一位贤妻良母,母亲也是一位老修行,林松年倒也很合乎做一个家长,三儿一女都非常孝顺也很优秀,大儿子林锡之在美国当议员,小儿子林锡勇在西来大学担任总务长,可以说,他们一家对佛教都很有贡献。只是说,我与林松年能和睦相处,都没有任何一点争执,大家相安无事,原因就是,幸好我还有一点忍耐的功力,不然如何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