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第一位老人,应该就是我的得戒和尚——若舜老人了。
若舜老和尚,一八七九年出生,江苏泰州人,在我刚出家的时候,他已经在香港弘法多年。听说若舜老的法缘非常好,每讲一次经,信徒供养的红包都得用几个篓子才能装起来。那时候,我所安住的栖霞山是一个穷庙,寺里的大家,都在等着若舜老和尚寄回他在香港所得到的供养,供给寺院大众,养活大家的生活。
得戒和尚若舜上人
我对这么一位师祖辈的老人,心里就感觉他就如同爷爷、父亲一样,在外面赚了钱之后,寄回来应付家用。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十分地感念若舜长老。
我出家的第三年,他从香港回来了,据说带回一些功德善款,作传授三坛大戒之用。若舜老回来的第二天,我们的饮食忽然有所改善,原本每天吃稀饭、喝“糁籽粥”的日子,忽然一下子有白米饭吃了!我觉得若舜老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让人感恩不已。
在我受戒的时候,若舜老和尚应该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他的精神非常豁朗,两眼炯炯有神。没有教导学子的时候,若舜老非常慈善和蔼,一旦开始教导人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严厉。在戒期里,他偶尔会出来检阅我们戒子的规矩、礼仪,是否有所长进?进步到什么程度?万一戒子怠惰,他总是用隔闩,兜头就打!
那时我心想,这么一位慈悲的老人,怎么一下子忽然判若两人?现在回想起来,若舜老确实有道理。因为戒会中,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戒子,里面龙蛇混杂、贤愚不等,譬如,会有江洋大盗忽然洗手不干,要来出家,所以社会的习气会很重,如果没有经过他这种霹雳的手段,实在难以调伏大众。打骂的教育,是若舜老更大的慈悲。但假如有年纪像我们一样小的戒子,若舜老就会宽容一些。
还记得若舜老经常拿着隔闩,坐在我的身边,那时我战战兢兢地,生怕隔闩被他一挥,就会打在我的头上。但若舜老总是带着一抹慈悲的微笑,看看我,就从我的身边走过去了。
身为得戒和尚,有着至高的权威,必然有丰功硕德,才能做到得戒和尚,因为,数百位的戒子,都要遵从他的传授才能得戒,才可以成为一位有传承的佛弟子。虽然大家老是怕被若舜老的隔闩打到,但是在我们这些戒子的心中,对若舜老的慈悲还是感怀在心的。
有一次,若舜老在路上的转角边喊住我,叫我脱队出来听他训示。他也没有问我的姓名,或问我是哪里人士,只问:“你师父是谁?”
我回答:“是这里的监院,志开上人。”
他又再问:“你愿意跟我到香港去吗?”
那时候的我年纪还小,香港在哪里,我根本没有任何概念,到香港能做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只记得当时的我很紧张,慌慌张张地回答说:“这我要问我的师父,我不敢去!”他一听,也没有再讲什么,就叫我赶上排班的队伍回堂去了。
从这一次以后,我心里就想,除了栖霞山,还有另外的世界吗?原来,这世界还有香港,还有日本,那么,还有其他更多的国家吗?我忽然一下子感觉到,原来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啊!
五十三天的戒期结束了以后,若舜老果然带了五个人到香港去。我没有羡慕,也没有被遗弃的感觉,后来闻说那五个同学,待在香港没有两年,全部都往生了。大家觉得奇怪,他们那么年轻,怎么就往生了呢?
我们议论着,后来有了一个结论,一定是因为水土不服而导致生病,真是令人惋惜。有人说,只要带一点栖霞山的水米过去,就不至于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当时的我,也不懂这许多事情,不过心里有点毛毛的,心想,好在我没有去,假如我也去的话,年纪轻轻的我,就只有做香港的孤魂野鬼了。
为什么若舜老会与香港有法缘呢?原来,宗仰上人在一九一九年复兴栖霞山,但只做了一年半,建了十一间楼就往生了,后续的工作就由若舜老继承。若舜老认识香港张莲觉居士,张居士做了他的信徒,给他护持,栖霞山就与香港东莲觉苑有了关系,后来在香港创建“鹿野苑”,等于是栖霞山在香港的下院。曾经有一段时间,何鸿毅居士把东莲觉苑交给佛光山管理,我还在那里见过若舜老和尚主持会议的记录本。本子上记载的会议内容有条不紊,就像若舜老人的行事风格,一丝不苟的精神由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