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乐童玩记(1 / 1)

每年春夏产果实之季,

我们小孩就去树下捡取杏核、桃核,

尤其杏子的核很平、很宽大,

假如说把它洗干净,

玩这个游戏,

也如“战钉”一样先猜拳,

输家就摆一个杏核在石头上,

我们用另外一个杏核,

把在石头上的杏核打出石头外就赢了。

就会很神秘地从口袋中,

慎重地请出“如来佛”,

口中并大声叫喊:

“如来佛来了!”

二〇一二年七月,我的皈依弟子“中华篮球队”总教练刘俊卿居士,与曾任国际篮球联合会主席程万琦先生来访,他们说我爱好篮球,希望赞助我的公益信托基金,于是邀约世界的名手来打一场义赛。

其实,我并不如社会人士所知道的只喜爱篮球,我是一个喜爱体育运动的人,凡是球类的,我都喜欢。如在栖霞山那么严格的丛林生活,我就有打乒乓球的习惯,对于棒球、垒球、排球,我都打过,也都有兴趣。不过,球类是我成长以后,有兴趣的活动。

在我幼儿的时候,谈不上运动,那时所有的童玩、儿童游戏,都是在我家门前,或者在仙女庙门口的平地进行,对于儿童在乡下农村的一些游戏,自己也都耳熟能详。现在要对一些幼儿玩的各种游戏叙述一点,如此也能增加一些我对童年的回忆和因缘。人说老小、老小,像我现在这样八十七岁的高龄,也算是童心未泯吧。

小时候的游戏是什么?十岁以前的已经不复记忆,现在能记忆的就从卢沟桥事变那一年(一九三七年)开始。当时我十岁,我就依前后两三年中的游戏,来做个叙述吧。

卢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开打以后,很快地,日本人就进攻上海,十二月中旬打到南京,在南京掀起了举世皆知的南京大屠杀。这一场战争就一直沿着我们江都打来,所以江都的房屋,尤其是运河的北面房子全部都被日军烧毁。因为这些盘踞在运河南北两侧的房屋,是他们战略视线的障碍物,所以他们把屋子烧得只剩破瓦颓垣。

房屋烧毁了以后,虽是木造的房子,都还有一些铁钉残留,这些“铜属”,也就是破铜烂铁锡、五金等,我们儿童就去捡拾这许多铁条铁器,收集起来后,就彼此来“战钉”一下。

所谓“战钉”,就是用铁钉来交战。一开始,先剪刀石头布来猜拳,输家就得把一个铁器,哪怕是一根铁钉,摆在一个方形石头中间,由猜拳的赢方,用他自己选出的铁器往方形石头上的铁器打去,并把它打出石头界限外,那你的铁器就输给他了。

相反地,如果他的铁器没有把你的打出去,他的铁钉反而掉在石头板上,那就换你选出你自己认为适当又强大的铁条或铁钉,把它打出去。这个游戏名称就叫做“战钉”。玩的过程,就是又想保护自己的,又想要赢人家的。我们那时候还小,不太懂得收集这许多的玩具,这大概都是十五六岁小孩玩的游戏,所以我们偶尔只有在旁边,为他们喊加油、看热闹。游戏中,看到某一个人把人家的铁器赢回去了,也会为他雀跃不已,就好像是英雄凯旋。

小朋友为了玩战钉,身上穿的衣服口袋都装了一些铁钉,这铁钉的重量,常常把身上口袋弄坏,家长一看,小朋友又再玩这个游戏,就来把家里的孩子叫回去,不由分说就给他一顿责打,并且下令不准玩,这都是常有的事。后来大家也觉得身上装了很多的铁器,感觉好像不是很雅观,就慢慢地不玩了。

不玩战钉,我们年纪小的孩子就玩“打洋片”。

过去香烟盒内都会附上一张洋片,大小就像现在的信用卡、厚纸片,上面都会印有一个人物。有时候印的是《水浒传》的黑旋风李逵,打虎的武松,豹子头林冲;也有时候印的是《三国演义》中骑千里马的关云长,或是张飞、刘备、赵子龙等等。大家有的时候也搞不清时代,你出李逵,我就用张飞吃了你。就这样,大人吃香烟,有些小孩子就顺着大人嗜好,说:“我去帮你买烟,你要把洋片给我。”所以有些孩子就收集到好多的洋片,在我们认为,哪一个孩子收集到的洋片多,他就是富贵之人,是英雄人物,令人崇拜。

这洋片的游戏怎么玩?就是有一个人先把一张洋片平行拿在左手,再用右手把它弹打出去,弹得越远越好。对方也照样的动作,看谁弹得最远。弹打了以后,最远的那张洋片,就可以吃掉近的洋片;如果他打在我的后面,只要我的手够得到他的洋片,那我就赢了他的洋片了。这就像是篮球比赛,两边都有输赢。有的人打洋片是很有技巧的,一天可以赢人家几十张,洋片积聚越多,这个小孩就让人越崇拜。

有的孩子认为打洋片不够刺激,他就玩“老虎归洞”。

何谓“老虎归洞”?就是说在三到五公尺的地上,挖两三个洞,两个人用玻璃珠,一个人拿自己的玻璃珠,从这个洞打到那个洞,再进到第三个洞,然后再打回来。哪一个人先回到自己的洞来,就赢了对方一颗玻璃珠。小孩子虽然贫穷,假如一天赢个三五颗玻璃珠,也是洋洋得意的。

“打洋片”,把一张洋片平行拿在左手,再用右手把它弹打出去,弹得越远越好。看谁弹得最远,最远的那张洋片,可以赢得所有距离近的洋片(施金辉绘)

在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一二十颗玻璃珠,我们那时候也很奇怪,大人都不准小孩子玩游戏,知道小孩子在哪里玩,他都把你的这许多游戏的玩具没收。我记得我母亲也没收过我的玩具几次。但那个时代,大人也没想到过要买玩具给孩子。我想,男孩从来没有摸过球,或女孩也没得到过洋娃娃的,这是很普遍的事情。

不过,孩子会自己想出游戏来玩。大人为什么会没收?总之,那时候的管教,觉得孩子“勤有功,戏无益”吧。

从“老虎归洞”再玩到“打梭”。

“打梭”的原理,跟现在的棒球或高尔夫球差不多的内容。将一根十公分长的木头,把两头削尖放到地上,然后再用一个木棍子对准尖的一头用力一敲,让梭弹到空中去。等到要掉下来时,再像打棒球一样挥棒,把它打出去,看谁打得远,谁就是赢家。

“打梭”必须要找到一个广场,没有行人的地方,不能在路上玩,因为玩的这个“梭”打伤了别人,有时候会造成村庄、邻居、家庭的不和,我也曾看过母子或父子常常到人家的家里,大兴问罪之师,都是为了“打梭”造成的伤害引起,所以必须由父母带小孩子去道歉。

打梭,应该是我除了戏水游泳之外,最喜欢的游戏。所以后来我在佛光山会喜爱棒球,大概与童年喜爱打梭的习惯不无关系。另外,佛光会经常举行高尔夫球赛,都要我去开球。我每次开球的时候,一杆下去,把高尔夫球打得很远,他们都说我的姿势很标准,就问我:“大师,您常打高尔夫球吗?”

很惭愧,我对高尔夫球,什么十八洞、七十二杆,几杆进洞……我完全都不懂,那是有钱人的玩意儿,我哪里会打高尔夫球?其实这是我们打梭的基本训练。

到了阴雨的天气,或是到了冬天风雪季节来临的时候,就不能出去打梭了,那孩子还可以玩什么呢?玩“踢毽子”。

这个毽子,可以是用羽毛做成,也可以用鸡毛,或是纸做成,里面再绑上铜钱或是有重量的东西,我们就可以用脚把它踢到空中去。上去了,掉下来,再把它踢上去,有的人单脚不动,用另一只脚踢,一次可以踢几百下之多。或是还有其他花样,从右脚踢到左脚,左脚踢到右脚,甚至于还有朝两边踢,就是从右脚的右边踢到左脚的左边,就这么来来去去,也可以踢好多个。甚至,有的是文踢,有的是武踢。

“踢毽子”,用羽毛、鸡毛或是纸做成,据说是轩辕黄帝发明的,里面再绑上铜钱或是有重量的东西,我们就可以用脚把它踢到空中去,有各式各样的踢法(施金辉绘)

踢毽子,据说是轩辕黄帝发明的,但是那个时候人类还没有穿鞋子,都是赤脚踢,脚底有弓形凹处不平,大家也踢得不亦乐乎。经过上千年的演变,人类也慢慢发展到穿鞋子,毽子渐渐演变到现在有纸毽子、鸡毛毽子等各种样式。中华文化历史的渊远流长,从踢毽子可以看得出来。

在我们家乡扬州,踢毽子有好多的花样,各有不同名称。勾,是把腿子向前一跨,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前脚不动,用后脚子踢;另外还有跳、跷、跪、踩、蹦、剪、跃……好像有九级之多。现在那许多内容,我都已记不清楚了。在冬天寒冷的时候踢毽子,可以加强御寒,有温暖的感觉。

“放风筝”,风筝的种类有多种,从一片瓦再到四角风筝、六角风筝、八角风筝、灯球及百足(施金辉绘)

说到寒冬严冷,如果是大雪飘飘的日子,儿童都好高兴,可以出去堆雪人打雪战,这也是一种嬉戏。但是身子弄脏了以后,回家来,又会给父母一阵打骂。假如说天气很好又有风的时候,那就可以放风筝了。

放风筝大部分都在秋冬的时节,蔚蓝的天空、秋天的凉风,我们年纪小的孩子没有能力做大风筝,只有放“一片瓦”。大概像屋顶上琉璃瓦那样子大小的纸,把两端的角弯一下,弄根竹子黏起来,成为像瓦一样弧形的风筝,再加上尾巴飘飘然的样子,很是好看。因为风从两旁走,装上尾巴,能有平衡作用,避免风筝东倒西歪。但一片瓦都是小小孩玩的,只能飞个三五丈高,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如果风大,一吹,把线吹断,它就飞了走,最后落在人家的屋顶上,就还跟人家要求爬上去拿下来,这不免又是要吵架了。

风筝的种类有多种,从一片瓦再到四角风筝、六角风筝、八角风筝,灯球等于现在的气球,百足则像蜈蚣一样,一节一节的很漂亮,这得要风很大的时候才放的上去。

大人放大风筝的时候,要用大的麻绳捆在树上,或是几个人捆在腰上,因为风筝的力量是很强的,它甚至可以把人拉到好远的地方去。当风大的时候,线就放长一点;风小的时候,线就缩短一点。风筝上到了空中,在空中摆动,非常好看。有的人会在蜈蚣的上面系上哨子,放到天空去,风一吹,就出现响声,好像奏乐一样。风筝一放上天空,儿童们就跟在蜈蚣的后面,奔前奔后地帮大人们拉线,找寻风筝落下来的地方,或收线,或收风筝,都听那许多大孩子的吩咐。

除了上述的这许多游戏以外,“滚铁环”是最没有输赢了。滚铁环,就是用一个铁的圆圈,然后用另外一根铁条撑持,让这个铁环滚动不要让它倒下来。这就等于拍着篮球走路,而不让篮球丢失是一样的功夫。

还有其他像一般在台湾各地都有的“老鹰抓小鸡”、“丢手帕”等,但这都要有好多小孩子聚会的时候,才玩得起来,一个人或两三个人不好玩。

每到下午,我们小孩自然就到广场集合起来玩,大家围成一圈,一个人就站起来丢手帕,拿到手帕的人,就要站起来追赶丢手帕的人。其他的小孩,嘴巴大声念着歌谣:

丢手帕、丢手帕,让你不知道,

等到他回来,你就吃不消;

丢手帕、丢手帕,轻轻放在你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如果没有注意被抓到,就会罚他唱歌或做怪动作,如让他在地上爬等等,游戏趣味不减。这许多游戏,其实都是训练儿童智慧的,小孩子这样玩,可以把聪明智慧创意玩出来,而这些穷苦的儿童不这样子玩游戏又怎么办呢?

还有,当时的父母他们没有教育的方法,只想到小孩子不可以玩,其实玩游戏是孩子的天性啊!像现在的孩子真是有福气,父母都带他们游公园、逛百货公司、去迪士尼乐园,都是为了满足小孩的玩乐。所以我说,童玩,可以玩出人格、玩出道德、玩出智慧。

再说到“拔河”,其实拔河也不容易,一个人从家里要找到一条禁得起双方孩子拉扯力的绳子,在那个物质生活贫瘠时代,并不容易有的。如果有,也要小心地从家里面偷一条麻绳出来,如果给家里的大人知道了,也是要挨一顿打骂的。所以,在那个穷苦的乡村里,要想找一些童玩游戏,着实是真的不容易。

可是孩子们有时没有书可读,没有学校可进,就是靠着这许多游戏养成合群的习惯。在我们那个时代,小孩子都会想得出不花钱也可玩的游戏,好比“打陀螺”,你只要把一个木块削尖了,然后弄一条绳子围紧它,再往地下一甩,它就滚啊转啊,一直旋转,配上“嗡”的声响,这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很有艺术感。

“打弹珠”,几个人拿玻璃珠相互对打,谁打到玻璃珠就归谁(施金辉绘制)

“弹玻璃珠”它是一个对打追赶的游戏,拿出自己的玻璃珠相互对打,我的打到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假如打不到,但刚好掉在你的旁边,你可以来打我,打到珠子,就归你所有了。跟前面提到的“老虎归洞”一样,拥有最多玻璃珠的人,就是我们的英雄。

还有“地嗡”(扯地嗡子)也就是现在说的“扯铃”。扯铃有多种,可以拉出双边的、单边的,带着扯铃跳高,也可以拉出蚂蚁上树、金鸡上架等等,厉害的小朋友,可以拉出好多的花样来,跟踢毽子一样,变化很多。但是扯铃还是要用钱买,有的时候人家拿出来拉着玩,我们在旁边就跟人家借玩一下,玩过之后再还给人,要自己出钱买是不可能的,因为要铜板就买不起了。

除这个以外,“打杏核”、“打桃核”也是不用花到铜板就可以玩的游戏。我们家乡的桃树、杏树很多,每年春夏产果实之季,我们小孩就去树下捡取杏核、桃核。尤其杏子的核很平、很宽大,假如说把它洗干净,玩这个游戏,也如“战钉”一样先猜拳,输家就摆一个杏核在石头上,我们用另外一个杏核,把在石头上的杏核打出石头外就赢了。有的杏核大到上面可以写起字来,有人写哪吒、二郎神、托塔天王等等,有的时候在最大的杏核上,我们会写“如来佛”三个字,甚至把这个杏核挖一个小孔,把锡灌进去让它很沉重,别人就不容易欺负它。如果我们要赢人家,就会很神秘地从口袋中,慎重地请出“如来佛”,口中并大声叫喊:“如来佛出来了!”旁边的小朋友,总是屏气凝神地等待“如来佛出马”,一出手,假如如来佛输了,那一夜睡觉就睡不着,遗憾自己连如来佛都输了,觉得很难过。

在我小的时候,各种的游戏玩过了,都感觉到不够刺激,日本人来了,对我们儿童的文化有了重大的改变。例如日本人和国军,或者游击队,经常会战或是巷战,我们儿童就等这场战争完了以后,以数死人为乐,看哪一队死了多少,比赛谁数的数字最多。

我记得有一次会战,我最多数到两百六十七人,数着数着有时候倒下的人不会全死,我曾经数到一个活的生命,他轻轻地跟我讲:“救我!救我!”

我一听,就赶快跑回家告诉大人,因为他们是国军。于是大人们赶快趁没有日军的时候,弄个门板把他抬到大后方去,也就救了一条生命。记得这一位先生后来还到我们家中感谢过。

在战争的时候,真是人命如草芥,有时民间的爱国人士,例如“大刀会”、“花兰会”等,都会对日本人进行骚扰。有时,他们会说他们是有神护身,不怕枪炮子弹,但是也不见得。

有一次,我在家里的房子内,听到外面有四个大刀会的人在巷子口喊:“杀喔!杀喔!”我们小孩子从门缝里看出去,见到日本人在另一端瞄准他们,一枪射出,这两人就倒下来了。那两人死去,但另外两人仍然不畏惧,还是往前冲,口里一样喊:“杀喔!杀喔!杀小鬼喔!杀小鬼喔!”接着又是一枪,再倒下一个,再补一枪,四个人通通倒下来,我们这条巷子归于宁静。

由于战争的关系,也是造成儿童们开始好斗的时候。我记得我们一些儿童们就分东头及西头两边,东头的儿童就向西头的儿童挑衅,或西头的儿童就组织队伍要向东头的儿童进攻,也好像两军战斗一样,这就等于打群架,也没什么是非也没什么仇恨,只想打来玩并分个胜负。不过大家都是小孩子。在我的记忆里面,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受伤,偶尔有的说手骨打断了,受伤的儿童父母就带着小孩,到打人的小孩家里大兴问罪之师,当然这打人的孩子,也被父母一阵打骂,才能消灾解决问题,甚至父母还要把小孩抓来打给对方看,以解对方心头上的愤怒。好像这个战争给人类的影响就这么大。

除了东西战斗以外,我们运河北面的孩子,对南面的孩童也是常常叫阵,河南面、河北面,中间隔了一条河,声音要传到对岸,当然火力不及。大家有方法,那些烧掉的房屋,到处砖瓦很多,大家就以砖瓦、瓦片作武器投掷,或者武器不够,就用绳索做成一个像橡皮筋一样的弹力线,把瓦、石头甩得很远很远,还能从河的北面打到河的南面。我们住在河北面的,武器子弹很多,河南面的因为比较没有受日本人烧毁房屋,对于找寻瓦片不容易,只有石路上的碎石子,所以并不能发挥很大的攻击力量。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忽然出家了,那个儿童的游戏我也没有再参与,不知道后来他们究竟是怎么样子结束的,我想,儿童在那样的情况下成长,利弊应该都是有的。

由于我从三四岁起自己就经常在水里游戏,家人叫我到河的对岸买东西,经常来回走路就要一两个钟头,还要花上一两个铜板搭乘摆渡。自己很舍不得,我就想要用游泳的方式过去。

我到岸边,先把衣服脱下放到头上,就游泳过去;到了对岸,穿好衣服再去买东西。买好了东西以后,再把衣服与东西绑在头上,又再游泳回来。如此就可以节省了一两个钟头及铜板,我的衣服与东西也不会湿掉。这就是穷苦家庭的小孩所需要的生活技能。

此外,我还欢喜与小狗、小鸡、鸽子这些动物玩在一起。记得有一回,我养的鸽子跑到别人家里去,找不回来了。当时,我极为难过,母亲给我面包,我连面包都不要了,就跑到扬子江投水自杀。我从河的这一边跳下水去,大概是由于不怕水的关系,我又从另一边浮了上来,自杀不成,只有自己再爬上岸,悻悻然地走回家。

我因为水性很好,就邀约一些小朋友,到河边没有人的地方戏水,当然也有危险的事故发生。我自己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有一次,在一条河的地方,我先游过去,再叫对面小朋友,我说:“过来啊!过来啊!”其中,有一个小朋友他并没有力量从彼岸游到此岸,但是他给我这样一激,他就真的要过来。可是还游不到很远,他就沉到水底去了。沉下去的同时,他抓住另外一个在他旁边的小朋友。就这样,你抓我,我抓你,两个人一起在水中上上下下、载浮载沉。

我一看急得不得了,这样下去他们会淹死的。我赶快向前去救他们,当然我不懂救人的方法,我一去,他们也把我抱住,因为在水中落水要命,只要有一点可以抓的地方,就会紧紧抓住,希望能有得救的机会。两个小朋友在挣扎中抱住我,我这力量也很有限,哪里可以把他们带到岸边?所以只有自己挣脱他们上岸,穿起衣服来就想逃。

但是还没有举步,就想到:“不行啊!我只要一走,这两个小朋友肯定会淹死的。”我只有又再回头下水去救他们。

这一次是有预备来的,我游到他们的后面,把他们两个一起抱住,慢慢地把他们拖到岸边。那时候他们已经脸色苍白,口吐白沫,因为在江河中喝了很多的水,幸亏没有死。他们躺在地上,我想,假如再慢个两三分钟不能把他们拖到岸边的话,他们两个必死无疑。

本来我是个扬州水乡泽国的孩子,小时候经常在扬子江潜水,我的水性很好,能在水底换气,也能在水面上睡觉,也能在水面平躺,也不会移动或沉下去,我可以从此岸潜水游到对岸。可惜十二岁出家以后,就没有机会游泳了。栖霞山是一个连小池塘都没有的地方,我哪里去游泳呢?可以说,那一段时光,也算是最辛苦最需要忍耐的时光,没有水玩,没有水游戏,比没有童玩更加辛苦。

记得后来隔了十多年的时间,我二十三岁到台湾后,那时,台北的新生北路还是“琉公圳”的时代,只要大雨滂沱,台北一淹水,所有新生北路都在水中,看不到水沟。有一次,我也不小心一脚踩空跌到琉公圳里面去了。那时候,水流相当湍急,但由于我的水性好,虽说落水要命,但我没有喊救命,因为我不怕丢命,一下子就爬上岸,爬上岸后才发现我身上小布包的钱不见了,那是维持今后生命的钱,总共二十块银圆。沿着水流看、找,我的布包顺着水流浮浮沉沉,我赶紧又跳回去捡回来。

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和朱斐居士同游澎湖,那时候应该时隔二十多年没有游过水了,一见到大海,不禁心动,我们相约到海里游泳,我还庆幸自己仍然水性不忘。

那时也才知道,原来海水的浮力,比江河里的水还要大,更加让人容易游泳,所以我一直往海中央游去,岸边的同伴不知我的水性能量,都在叫:“回来啊!回来啊!”我想,我也不应该让人挂念,于是见好就收了。留下了出家后游泳的这样一个纪录。

除了游泳以外,话说我出家后的游戏,因为那时候正在抗战期中,大家也受了感染,喜欢上“下军棋”。我的同学有的人在栖霞山待久了,慢慢地成为老参、老油条,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这个军棋,大概有五十只棋,双方各分一半,互相不可以看到对方布阵,双方都有自己的三军司令、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工兵等,还有地雷炸弹与军旗。

这军棋上有分界线,标明棋子可以怎样在纸上走路,或是走到某一条线后,双方可以对敌,然后摊开一看,看谁大谁小,谁大就获胜。比如,连长可以把排长打死,团长可以把营长打死,总司令可以把军长打死,手榴弹只杀一个小兵太可惜了,要炸死高级将领,才知道把总司令炸死的价值。所以这个时代文化,总是在考验人生的智慧,激发人对生存及适应的能力。

对世俗的游戏,我那个时候已经慢慢地不感兴趣了,在十五六岁的时候,突然迷上了“选佛图”。所谓“选佛图”,这是明朝藕益大师依照明代当时民间玩的“升官图”所作的游戏,他将佛教名词以及教理融入这个游戏当中。

“选佛图”就像一张报纸大小的纸,上面印满了从六道轮回(地狱、饿鬼、畜生、修罗、人、天),戒定慧三学,三十七助道品,菩萨五十一位,十信、十行、十住、十回向、十地到妙觉成佛。除了这些以外,纸的中间,有一大大的佛字,走到大的佛字后,就表示已成就圆满。

除了这张“选佛图”外,另外还要用一颗木头像骰子一样,每一颗有六个面,各刻一单字“南”、“无”、“阿”、“弥”、“陀”、“佛”,玩的人轮流像掷骰子一样,拿起来一捻,口中大喊“南无阿弥陀佛”,如果转到“阿弥陀佛”任何一个字,就可以前进几步,如果只转到“南无”,就退几步,进进退退之间,看谁先走到佛国净土,谁就获胜。这个游戏就叫做“选佛图”。

这个游戏,是一个学佛的沙弥阶段应该要有的基本教育。可是,我们那个时候很可怜,连玩个选佛图都要被老师责骂,或是被老师责罚,必须偷偷地玩才行。其实,它可以快速地增加我们对佛学常识的认识,这是一个很有效果的教育与学习。

说来玩游戏应该很正当的。可惜我们中国过去落伍,老师、父母不懂得教育方法,可怜的儿童们,都是误打误撞,才成就一些未来的人生。

总的来说,倘若我们的童玩游戏有不好的方面,那就是有一点赌博的行为,甚至最不好的,还会有一些械斗行为。其实,儿童的童玩,一直到大人的奥林匹克竞赛、世界的战争,都是比赛,都是赌博,都是必须争有胜负的。因此,世间人类要和平是很难的。

所以,佛法觉得不争胜负,大家平等、和平,才能天下无争,才能相安,互相安乐。但是童玩也有好的地方,就像我们所提的这些游戏,从来没有杀生害命,不像现在的儿童,玩小鱼、小虾,或者抓住蜻蜓、知了,把这些昆虫动物的脚或翅膀扣住、绑住,控制着它们行动,或伤害它们的生命。

不过,在大陆的儿童很好,都是男孩子与男孩子玩,女孩子与女孩子玩,男女彼此从小就知道守分寸。要是哪一个男生走到女生那边,就觉得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如果有个女生要找男生的圈子玩,大家也会觉得那个女生肯定是一个太过泼辣的人,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糖葫芦”,又名冰糖葫芦,是中国传统美食,它是将水果用竹签串成串后蘸上麦芽糖稀,糖稀遇风迅速变硬,不仅好吃,而且还十分好看(施金辉绘)

我常常遇到一些女生,她们要结拜为姐妹,一结拜,就是七姐妹或八姐妹,结拜前,还常常找我先替她们去拜一拜神明,而且是偷偷地不敢告诉别人。为什么要让我先去拜呢?因为她们也知道,结拜姐妹后,假如将来一起再转世投胎,让人家的父母一养七八个都是女孩子,真的是很辛苦的。因此,要让人家第一个先养个男孩子,以后再一个一个养女孩子。世间多奇,也有这种风俗。

但是又为什么要找我呢?因为我很正派、老实、比较有规矩,而且人长得胖胖的,大概她们觉得有福气吧。想来,应该也有一点好处给我,不然我也不肯去,至于送我什么东西呢?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后来我到了台湾,一九五五年办了宜兰慈爱幼稚园,园长张优理老师,就是现在的慈惠法师,园主任吴素真小姐,就是现在的慈容法师。她们那时候经过一些学校的训练,办起正规的游戏来,那个花样可多了。相较起来,我们在大陆的童玩,还真是不及他们那种多彩多姿。

记得她们的游戏有“娶新娘”、“两人三脚”等,其中的“接力画人像”,就是在黑板上,一个人先去画圆圈,再另一个人上去画眼睛,第三个人再去画鼻子,第四个人去画嘴巴,用轮流接力的方式把人像画出来,这许多游戏等等,让幼稚园的学习更加精彩的多了,这到底是有规模的学习机构所教育出来的啊!

谈起儿童时期的童玩,真有隔世之感。不过,回忆过去,贫穷或富乐,不是有绝对的,就是贫穷的儿童,玩那许多游戏,也是如在天堂一样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