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能否离开哲学史而专业地研究哲学?(1 / 1)

“哲学就是哲学史” 这个命题有两层含义:其一,哲学是历史性的思想;其二,哲学史是思想性的历史。“哲学就是哲学史”这个命题的真实含义,在于哲学活动中的“历史”与“思想”的内在关联。

哲学是由哲学家思维着的头脑所形成的理论形态的人类自我意识,任何一种哲学理论都与哲学家所生活的时代、所继承的文化传统、所具有的个性特征和所思考的人类性问题密不可分。对于任何一个哲学家来说,他总是以人类的名义讲述个人的故事,又是以个人的名义讲述人类的故事。个人的体悟和思辨,与人类的思想和文明,与时代的特征和潮流,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的。就此而言,全部的哲学都是以时代性的内容、民族性的形式和个体性的风格去求索人类性问题,因而总是一种历史性的而非超历史性的思想。

哲学本身作为历史性的思想,由古往今来的哲学所构成的哲学史,就是思想性的历史。这个思想性的历史,是“思想英雄较量”的历史,是“高尚心灵更迭”的历史,是“时代精神变革”的历史。它以哲学史的形式展现了“历史性的思想”,展现了这些“历史性的思想”所思考和求索的问题,展现了这些“历史性的思想”所提供给后人的“理论形态的人类自我意识”,因而构成哲学发展的“阶梯”和“支撑点”。每个时代的哲学家及其哲学研究,都必须借助于这个“阶梯”或“支撑点”;离开这个“阶梯”和“支撑点”,无论怎样的“天才”都无法在哲学研究的道路上攀登和前行。

在论述黑格尔哲学时,恩格斯曾经一再强调地指出,黑格尔的辩证法是以最宏伟的形式总结了全部哲学发展,是二千五百年来的哲学发展所达到的成果,黑格尔的每个范畴都是哲学史上的一个阶段。正因为如此,恩格斯明确地提出,“每个人都天生地具有理论思维能力,但是这种能力是需要锻炼和培养的,可是迄今为止,除了学习以往的哲学,还没有别的办法”;恩格斯还“预警”式地提出,“由于对哲学史的不熟悉,人们往往把几百年前就已经废弃了的哲学命题,当作全新的时髦的东西拿了出来”;恩格斯又针对“坏的时髦哲学”指出,“官方的黑格尔学派从老师的辩证法中只学会搬弄最简单的技巧,拿来到处应用,而且常常笨拙得可笑。对他们来说,黑格尔的全部遗产不过是可以用来套在任何论题上的刻板公式,不过是可以用来在缺乏思想和实证知识的时候及时搪塞一下的词汇语录”;由此,恩格斯又以结论性的论断提出,所谓辩证的哲学,就是一种“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

哲学史作为思想性的历史,哲学史上的任何一种哲学——历史性的思想——都不是某个哲学家的“独白”,而是哲学家之间的“历时态”的和“同时态”的“对话”。离开哲学“对话”的哲学“独白”是不存在的,而哲学“对话”的前提则是了解、熟悉和研究各种各样的“历史性的思想”。探讨任何一个哲学问题,如果不以哲学史——思想性的历史——为前提,这种“探讨”都会由于离开“思维的历史和成就”,而把某种“历史性的思想”当作“用来套在任何论题上的刻板公式”,甚至把早已“被废弃了的哲学命题”,“当作全新的时髦的东西拿了出来”。正因为如此,在研究任何一个哲学问题时,以“思想性的历史”(哲学史)中的各种各样的“历史性的思想”(哲学)为“背景”或“参照系”,就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不可或缺的前提。

尽管人们在自己的思想活动中都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哲学名词,但是,这些哲学名词对于专业性的哲学研究和非专业性的哲学爱好是完全不同的。对于专业性的哲学研究来说,这些哲学名词是积淀着全部哲学史——“思想性的历史”的概念,是研究哲学的“阶梯”和“支撑点”。对于非专业的哲学爱好者,这些哲学名词则往往是离开“思想性的历史”的名称,难以构成哲学思考的“阶梯”和“支撑点”。例如,关于“哲学”,在专业性的哲学研究中,并不是某种给定的“定义”,并不是某种僵化的“结论”,而是古往今来的哲学家关于“哲学”的多样化的理解和解释,需要在“纵向”和“横向”的比较中思考“哲学”本身,因而“哲学”才构成批判反思的对象。与此相反,在非专业的哲学爱好中,“哲学”往往是一个给定的“定义”和僵化的“结论”,因而只能是从这种“定义”或“结论”出发去思考哲学。阅读一篇或一部非专业的“哲学”论文或著作,我们常常会发现一种“惊人的相似性”:其论点是“独创的”,其论据却是“教科书的”,其论证则是“独白”的和“不能追问”的。这种惊人相似的根源,就在于这种非专业的论者不了解作为“思想性的历史”的哲学史,缺少进行哲学研究的“阶梯”和“支撑点”。问题的严重性在于,不仅仅是非专业的哲学爱好者,甚至是一些“专业”的哲学工作者,同样是以这种“非专业”的方式进行“专业”的哲学研究。因此,真正地理解“哲学”和“哲学史”是“历史性的思想”和“思想性的历史”,从而把哲学史作为哲学研究的“阶梯”和“支撑点”,就显得特别重要了。这是倡言“哲学就是哲学史”的最为明确和最为直接的针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