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则勿惮改
【原文】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过则勿惮改。”“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解析】
孔子说:“应该亲近忠诚和讲信义的人,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有了过错不要害怕改正。”“犯了错误而不改正,这才叫做错误了。”作为具有高尚人格的君子,过则勿惮改就是对待错误和过失的正确态度,可以说,这一思想闪烁着真理光辉,反映出孔子理想中的完美品德。
孔子在“修身”“正己”问题上,非常强调自省改进。在《论语》中多处见到他谈自省改过的话题。在《论语·公冶长》中,他指出,人应“能见其过而自讼(即能看到自己的过错而进行自我批判)”。在《论语·子罕》中还说:“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未如之何也已矣。”翻译成白话意思是:“符合礼法的话,能不听从吗?但只有(按照原则)改正(自己的缺点错误),才是可贵的。顺耳好听的话,能不让人高兴吗?但只有分析鉴别(这些话的真伪是非),才是可贵的。如果只高兴而不分析鉴别,只听从而不改正自己,(对于这样的人)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啊。”
孔子不但要求别人“过则勿惮改”,对他自己也能不讲面子,有一种“闻过则喜”的态度,认为别人批评自己的过错是好事。例如,在《论语》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楚国使者陈司败问孔子:“昭公知礼乎?”孔子回答说:“知礼。”孔子走后陈司败就感觉到孔子在这里是不坚持原则,有意袒护昭公,所持的理由是昭公“取(娶)于吴为同姓(按周礼规定同姓是不能结婚的)”,陈司败说,昭公作出这样的事,如果还说昭公“知礼”,这世上还有谁不知礼呢?孔子后来听到这个批评后说:“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意思是说:“我真幸运啊,一旦我有过错,马上有人提醒我,告诉我。”
不但孔子重视并反复强调“过则勿惮改”,“不二过”(不重复犯一样的错误),他的学生中,许多人也是坚持“知过必改”的。传说“子路闻过则喜”,当然是孔子影响所致。子贡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蚀)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改了过),人皆仰之。”言外之意是,改了过错则思想言行会更健康,也显得风格更高了。这同我们现代人说的改过是进步的动力的观点是一致的。子夏也说过:“小人之过也,必文(即一定文饰、粉饰、辩解,怕丢面子)。”换句话说,那么君子则不怕丢面子,能正视错误,改正错误。一般来说,人如不正视、改正错误,而文过饰非,那就更错了。人们常说的“欲盖弥彰”就是这个意思,这样便不能进步,反而会摔跤的。
孔子在强调一个人修身、正己过程中,把能不能改正错误作为重要内容,并且明确指出“过则勿惮改”,不但问题抓得准,切中要害,而且也符合人们成长进步的过程。世界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差别是错误的大小和多少,更大的差别还在于对待错误的态度上。错误人人难免,有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犯了错误不能改正错误,那就错上加错;犯了错误,但能正视错误,改正错误,不但对事情有所补救,而且也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平时我们说的“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吃一堑长一智”,都是这个意思。从某种意义上讲,人就是在不断犯错误、又不断改正错误中进步的。而每一回错误的改正,便意味着在完善自我的台阶上又上前一步,所以古人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历史上有明君、昏君的说法,其实明君不是未卜先知的圣人,纵观他们的行踪,许多明君是明在他们能“过则勿惮改”;昏君则相反,昏就昏在有了过错却“死不改悔”。“过则勿惮改”的明君能创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死不改过的昏君只能自食恶果,只能像南唐后主李煜那样: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敢于承认错误,并且能够正视错误和改正错误的,在封建王朝中,可能唐太宗李世民算第一个。唐太宗非常喜欢魏征给他说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一句话。他对大臣们说:“自古以来帝王怒起来就随便杀人,夏朝的关龙逢,商王的比干,都因为敢谏而被杀。汉代的晁错也是无罪被杀,我总是提醒自己以此为戒。为了国家,请你们经常指出我的过错,我一定接受。诸位经常记着隋朝灭亡的教训,我常常想着关龙逢、晃错死得冤枉,咱们君臣互相保全不就很好吗?”唐太宗不但这样说,在实际行动中也着实有知错就改的举动。
有一次,太宗出行至洛阳,嫌地方供应的东西不好而发火。魏征当即劝谏道:“隋炀帝为追求享乐,到处巡游,供求无厌,弄得民不聊生,以至灭亡。今圣上得天下,正应当接受教训,躬行节约,怎能因天下供应不好就发脾气呢?如果上行下效,那将成什么样子!”太宗接受了他的批评。
有一年,陕西、河南发大水,不少地区遭了灾,太宗却要建飞龙宫。魏征上疏反对,说隋炀帝大修行宫台榭,役无时,干戈不休,把人民逼上绝境,最后招致灭亡。皇上要引以为戒。如果重复隋炀帝的做法,那就是“以暴易暴”,还会重蹈亡隋的覆辙。最后说服太宗停建了这项工程,并把备用的木料都送到灾区救济灾民。
还有一次,太宗要修洛阳官,河南陕县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反对说:“修洛阳宫,是劳民之举;收取地租,是重敛于民;天下妇女时兴高髻,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太宗看了奏章勃然大怒,说:“这家伙是想让国家不役使一个人、不收一斗租,宫里的女人都变成秃子,他才会满意!”魏征在旁,连忙解释说:“大臣上书,言辞不激烈不足以引起圣上的重视,言辞激烈又近于诽谤,希望陛下能够理解。”太宗听了,转怒为喜,还派人赏赐了皇甫德参。
贞观二年(628年),太宗访得隋朝旧官郑仁其有个小女儿生得天姿国色,又有才学,想纳入后宫为妃,册封的诏书已写好。魏征听说郑女早已许嫁陆氏,于是面谏太宗:“陛下为天下万民的父母,应爱抚百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君心里总是想着百姓。住在皇宫里,想着百姓是否有房子住;吃山珍海味,想着百姓是否受冻挨饿。嫔妃拥前,要想着百姓是否有家室的欢乐。郑氏之女已许嫁别人,陛下却想娶至后宫,这哪里是为民父母者应做的事情呢!”说得太宗无言以对,马上停止册封,让郑氏之女仍归陆氏,并自责:“听说郑氏之女已受人礼聘,朕下诏册封的时候没有详审,这是朕的过错。”
由于唐太宗能听大臣们劝谏,纠正了不少过失,带来了贞观盛世。唐太宗李世民在实践中尝到了知错就改的甜头,因此还以自己的过错警诫后人,劝他们笃行仁政节用爱人,不要犯他曾犯过的错误。他临死的前一年,曾对太子李治说:“我即位以来毛病很多,喜欢锦衣玉食、宫室台榭、犬马鹰隼,四方行游,烦扰百姓,这都是我的过错,可不要学习我这些。”
唐太宗有“贞观之治”,应该说与他能“闻过则喜”不无关系。相反如果“闻过则怒”,或者“讳疾忌医”,则一定会造成严重的损失,以至身败名裂。相传古代的周厉王,横征暴敛,虐待人民,激起了人民的愤懑,甚至有人破口大骂。厉王对别人的指责置之不理,而且让巫师们去“监谤”,发现有人议论或咒骂厉王就抓去杀头。
在周厉王的镇压下,人们敢怒不敢言,在路上相遇只能用目光相互交换眼色。厉王十分得意,说:“我能制住人们的诽谤了!”对此,召公曾多次提醒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塞其口,其与能几何!”不出召公所料,国人不堪忍受,爆发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民众暴动,周厉王也因此逃走他乡。
三国官渡之战的袁绍,事先不听忠告,强行征战大败而归,不但不承认错误,反而杀掉忠心于他的志士田丰,更是令人发指。官渡之战,袁强曹弱,在资历、名望、地形和兵力上,袁绍都占有明显的优势。但袁绍出征之前,田丰却持异议,泼了其主子一盆冷水。
据田丰的分析,“曹公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田丰的策略是:“不如以久持之”,“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我未劳而彼已疲,不及二年,坐可克也。”田车这个“坐逸待劳”之计,是很有见地的,可惜袁绍不采纳,不仅不采纳,还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将田丰打入牢房,当自己的失败被田丰料中后,却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误,反而怕被田丰讥笑,把田丰处死于狱中。这种爱面子、耍权威、知过也不改的态度,正是袁绍由强变弱,最后落得一败涂地的重要原因。
痛加反省,迷而知返,不但不会丢面子,不会失威信,反而会赢得赞誉,受到称道。战国时期,赵国“将相和”就是典型一例。“将相和”成为千古美谈,固然与蔺相如顾全大局受辱不羞、宽以待人的度量有关,但是也缘于廉颇痛加反省、知错必改的大将作风。
能不能知过必改,关键看能否进行自省自讼。怎样进行自省自讼呢?自省固然主要是回忆、检查自身,但按照社会学、行为学的观点,人的思想和行为等等,总是在对象性的联系中体现和完成的,因而自省应当是以自我为中心,同时联系到身外的人和事来加以思考。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在遇到的事情中,在与人交往中,别人见到你时是否喜欢,或是讨厌你。如果喜欢你,是什么缘故?如果讨厌你又是什么原因?你遇见人时,是否感觉自然,或觉得很不自在?如果感到自然或窘困,又是什么道理?即以这些参照物来反观自己的举措,校正自己的行为。历史上的廉颇从蔺相如对自己的避让中,觉察到自己只顾争一人之高低,而置国家利益于脑后,立即省悟这是大错特错,从而立即改正。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不少人是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对自己的评价中了解到自己的过错,突然醒悟迅速改正,并做出了突出成绩的。
因此,为人应该有不惮改过的气度。自己做个错事并不要紧,关键的是要能够改正错误,这样才会有进步。而且,如果是领导的话,还要积极听取下属的有益的意见和建议,只要是对个人或者工作有帮助的,就应该虚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