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嵩山的历史(1 / 1)

正当斯图亚特王室流亡法国,盼望重新登基的时候,景日昣出生在嵩山脚下。躺在天边晒太阳的睡龙让他的少年时代变得丰富多彩。当时,他一定经常在小山上玩耍,凝视着天镜池;或者某处垂钓,看看能否钓到金锁链。汉武帝曾用这条金锁链捆扎他给神仙的信件,盖上皇帝的印章,投进了龙简穴。他一定也听说过山里那个赤足的男孩张某。张某在死后又重生为仁宗皇帝。这位皇帝一退朝,就会脱掉鞋袜。他的母亲一定曾经给他讲过龙泉中那条神奇的红鱼;他也一定在云钟洞中倾听过看不见的手敲响看不见的钟。

景日昣长大以后,成了读书人。后来他连中三元,取得了做官的资格。在这个阶段,他写了许多卷各种各样的“嵩台随笔和学制书”,这些书写得非常出色,很快就成为有志青年的指南。他随后写了一篇关于《尊生书》的评论。这样,他就找到了官场上的立足点,以后做过各种官。可是,这些官职显然给了他很多空闲时间,因此他认为自己的杰作应该是有关故乡嵩山的一部专著。于是,他搜集了所有与嵩山有关的资料,条件成熟以后,他便凭借自己渊博的学识,开始着手进行认真的研究。

他花了30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他研读古代典籍、辨读碑文、挖掘历史、对所有的结果进行筛选并摘录成连贯的章节。最后,他写成了《嵩厓学》,这本书立刻为他赢得了声誉,并成为一种新的典范。很快,急切的效仿者就开始对他产生了兴趣。孙勷先生在康熙五十九年(1721年)写道:“予家岱宗之麓,而自思岱之为志,仅能埒元鼎诸家。异日者,本先生说嵩之意说岱,以掩夫藂杂絓漏之瑕,先生将引为同调否?”

后来,景日昣被任命为主考官,遇到了范长发,后者“获得了随时可以在客厅拜见景日昣的特权”,并且留下了有趣的个人回忆录。后来他在河南任巡抚时,就刊行了这一回忆录。另一个崇拜者是冯嗣京,他喜欢自称为作家景日昣的弟子,还这样赞扬他的老师:

善言决不会被遗忘;善言者也因此得以永生。

善言留存至今,就是因为出自善言者之口。

而善言者不朽,也就是因为他说了这些话。

景日昣为官清廉,也是一位著名的学者。

冯先生在书中告诉我们,景进士是如何成为皇帝的贴身文书和心腹御史的。景日昣的职责是秘密弹劾高官,可是他把所有可能破坏别人声誉的东西都烧毁了。“知夫子所以寿世者,不专在立言也。”

显然,这样有才干的人用半辈子来研究他的故乡,应该写出些值得一读的东西。因此我把尊敬的景日昣对他自己《说嵩》的介绍交给我在上海的朋友励德厚[1]硕士和徐墨斋(音译)硕士,由他们译成英语。原文如下:

嵩名胜甲豫州,历代翠华所由,太史轩輶所采,巨卿世骖巡游。膏秣所经,莫不搜奇揭藻,传为胜谭。潜夫隐沦之托处,骚客逸流凭吊援引,亹亹以为刍脍,形诸纪述,发为唱歌,有赏必适,无幽不探,未易一二。为世味声华者,语也。语之,未尝不怦然神向之。轮辙不逾都亭,向平畴昔之愿。姑俟自公暇晷,展卷以当卧游。不幸而插架富有,缺然名山之牍。得昔人一纪一诗,辄为观止。呜呼,裒衣峩冠之族无山水福也,士大夫以为憾。无何绌于踪迹并迥于耳目,虽欲涉猎纵览,渺无纪述可寻,则憾之憾矣。其或皇华载历,休余无多,命驾言游,裹粮几何。数晷稽旬,穷秉烛攀跻之力,未窥千岩万壑之一隅乎?未也。若夫握绾名区,公余济胜,高山在望,幸有主人,而呜驱之声不可与山鸟唱和,舆盖之队不能共野人往来,樵语、谚谈、故实往往什一。倘有志博洽,旁引触类,令长于此,无亦有未逮者乎?况乎胜地灵薮,缁素所占,其徒辈间,亦铮铮于揄扬。一切虚无、飘举、飞灶、挂锡之诞词,充塞岩泽。某某仙佛被山川,以不韪迄无关正,而遂以为纪游之佳话。则名胜污蔑,将遂终古。耳食之心异,而识之或偶,劄之兴至,永言之,而竟援木授墨以走之于是二氏浮说,乃为艺林所标附。至于坚城不可摧拉,而山川真面目茫然不可复识矣。《嵩高记》始于北魏卢元明,摭述谐语数则,青牛伏龟、开母云母云云。征古者虽言之,非实录也。

青牛应该是黑牛。据说老子就是骑着它走的,或者它拉着老子的车去了西方。启母是登封启母庙一个山门的名称,是嵩山三个山门之一,由禹州的县官朱宠于公元123年建造。为了避汉景帝的名讳(因为碰巧汉景帝的名字也是启),这位官员用了和“启”同一个意思的“开”字。做完这些解释以后,我们继续看下文:

《禹贡》止标外方,《山海经》则有半石、来需、大苦、少室、泰室、讲山、婴梁、浮戏诸名。迄唐,吴筠分误各峰,谓之灵迹载诸道,藏宋楼异赋之勒,真珉以传,而天师之纪遂与嵩不朽。呜呼,嵩曷不幸,而染缁蒙尘至于不可湔洗也。岂惟嵩哉?鸡林、西玉门、东北燕南岭,其间佳山水而胜者何?非二氏之沦濩,而又奚惋于嵩。傅梅作书,于仙佛斐语喋复称道,不赞一辞,杜撰疑似,锡名作古桑。郦经注失征焉,即颍濦洧勺不辨其流,他可知也大半。幕客上官赠扬之臾辞曁所作诗文,倍之,谓十三篇,即邢台塾刻可也。陆柬《嵩岳志》行迹未及,近陬载车鞏洛,过望山阴邸,寓浃旬编璅,闻邑乘为卷帙,浮不近理,挂一漏万。无怪也本朝叶封令长数年,嘉意文献可谓勤矣,偕邑孝廉焦贲亨共事山志大概,祖述邢台原本,唐天师诸说附于述者之义,无少发明。意亦左袒二氏,未有拒辞,择焉不精,语焉不详:如误颍源于玉泉,溷紫虚于逍遥,稽之舆地不无舛焉。夫从来地志之难按区指掌,非将斩靡驾浮而已。禹贡域九州界,画山川,谓其不可移易也。文士骋其笔墨,率意游弄,而流峙常形,岂纸上龙蛇所能翻覆者欤?芒履所致,迹之未见,其有合也,曹氏《名胜志》艺苑南金也!

下面的解释可能过于仔细了,我们要告诉读者,“among the best in any library”的原文是“艺苑南金”(文学花园里的南方金属),这是一种比喻和间接表达法,这个例子说明了翻译中国文学语言的困难。“南金”出现在一篇赋里,和象牙等连在一起,这里泛指珍贵的东西。那句话的意思是“一本非常珍贵的书”。

纪嵩仅满尺幅,多有未确,平洛涧之石淙水也,误。山三交水之玉女砂也,误。台郦注东溪系于崇高县而误东溪为县,蝌蚪岩与蝌蚪石两地而误为一。

这里缺了一页,装订书的人把前一页装订重了,漏掉了一页。作者看来好像要说他自己的写作方法,因为我们已经抓住了相关线索。

其是二说同异谬,取舍之其无关于嵩,备互发者,广索以证佐之如是者五。阅岁裒然成帙,自惟架签无多,眊疲久浸,不能从事于一夜。虽嵩高大观,管蠡多遗,而昣之矻矻编摩者,衰将征迈,亦云毕能。乙未冬被。

命鸿胪间署,弃拙因得古人朝隐之适,次第旧稿,比类为编,名曰《说嵩》。不敢雷同昔人,存其说为得失之林;不敢附会异流,仍其迹备见闻之助。主山为干,附见为支。因其位置罗次比列,便登临者之随地肆考焉。曰嵩高,曰太室,上曰太室阴,曰太室麓,曰太室原,曰少室上,曰少室东,曰少室南,曰少室阴,曰箕山。全嵩本末远近之势,流峙分合之形,古今盛衰之异,贤贵人物芸生,万汇之不齐在十四篇中矣。以是为经,次为纬说,十四篇博载以详之:曰胜野,曰沿革,曰形势,曰水泉,曰封域,曰游祀,曰古迹,曰金石,曰传人,曰物产,曰二氏,曰摭异,曰艺林,曰风什,条陈目张,比类分簒,诸惟从详。仙释之纪,采史传节之嗜好所违,不欲繁载笔也。夫人一睫之力,疏漏殊多,半秃之笔,取裁亦少,劄锥已久,不忍删弃,收拾成幞,用备束刍,高明顾问以代滕颊云尔。然使昣不早贫,则力不能登高涉险;使通藉需次不家食,则时不得披古以证所见;使内仕不清班,则势亦不暇编次成帙。凡昣之为此者,生长于嵩,家世膏沐于嵩,休暇赏心,花朝月夕,坐卧于嵩三径,松菊菟裘将营,行望首丘于嵩,不过间人之随笔,以志征客之永怀耳。呜呼,未易一二,为世味声华者语也。

康熙五十五年,丙申五月五日,嵩人景日昣冬阳氏题于鸿胪寺署之袖烟堂时祷雨斋居也。

[1] 励德厚(Harrison King Wright)是美北长老会传教士,1902年来华,曾先后在宁波和上海两地从事传教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