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对父母“想给”与“能给”孩子的东西都不尽能吻合。 有的父母能给万贯家财却不能给相处; 有的能给时间却自叹物质不如人; 也有些则从未检视过自己有什么,或想给什么。
在新加坡家的窗前帮Pony缝这条家居裤的时候,是晚餐前的一段空闲。赤道的日落比较晚,备完餐食与用餐之间,我常常能挪出一些空当来做点事或看点书,这是一天当中,风与光线最好,也最悠闲的时刻。
这条裤子是前一天在乌节路上给Pony买的,她的旧裤子取名叫“花花裤”,已经穿了四五年。Pony从不嫌弃接收姐姐的旧衣裤,所以加上姐姐去美国前留给她的那一条,总共有两条“花花裤”。白底小玫瑰的图案很可爱,纯棉像沙龙一样的大方布,以细绳在腰间自由一系,成为一件宽松舒服的长裤。随着Pony身高的改变,“花花裤”从九分裤慢慢变短,越来越有型,如今已像一条时髦的瑜伽裤,长短恰到好处。
因为有两条,Pony就自己把另一条染成了玫瑰色,连台东外婆都称赞好看,只是一不小心,有一次就把家里同洗的一些东西都染成了粉红色。我们常常看到那条裤子就忍不住要发笑,希望跟它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Pony的手跟她的脑是一对好朋友,她可以把一些东西变得奇妙可笑,因为常常太意外,所以我们对这种特质又爱又怕,不知道东西到了她的手中会变成什么模样。她的舞蹈社才发下一件T恤,她剪刀一剪,把领口加大,马上变成另一件衣服。剩下的布料安排安排,又多出一个念书时可以用来把头发整个梳理起来的包头巾。她有时将头巾一把拉到鼻头上套着,又像一个日本的夜行者。
学校需要一条跳舞用的紧身裤,她说不用另外买,直接剪掉一条我的厚裤袜的袜底;翻弄一下,还把剩下的一截改成一双短袜要送给爸爸。爸爸看了苦笑说:“我怎么能穿这个?”Pony很意外:“爸爸不喜欢吗?”她又动剪刀,再剪成更短的一双给自己穿。
Pony喜欢创造,却不喜欢做制式的手工艺,从小就不肯为现成画好的描边图上颜色,那些用来给小朋友练习或打发时间的半成品,她一样也不肯做。知道她喜欢为自己出主意,所以我最需要的工作就是常听她的想法。
买了这条睡裤之后,我也猜她会想要改动一些,但是一场接一场的考试在忙,于是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帮忙做点现成的缝工,就算作为她小小的打气。她好高兴,比弄长度,剪下的裤脚,马上又拿去套在头上当发圈。
我缝着下摆,在针与线的穿梭中,想着自己对孩子的“宠爱”。说起来也真奇妙,希望她们在行为上自律,因此生活的管教有许多严格不让步的地方;但在许多原创的意念上,我又总是看重她们的想法,也愿意在生活中拨时间聆听、陪伴或同工。
似乎每对父母“想给”与“能给”孩子的东西都不尽能吻合。有的父母能给万贯家财却不能给时间相处,有的能给时间却自叹物质不如人,也有些则从未检视过自己有什么,或想给什么。
我继续缝着手边即将完成的裤脚下摆,回想着养育孩子这二十几年间,有多少次自己做着这样的小事时,心中却当它是大事一件。也许,这就是我的“想给”与“能给”完全没有冲突的时刻,也是我最给得起的无边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