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的儿子从学校回来,说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吃饭时,第一次端起盛满鸡蛋面条的碗,从厨房向餐厅走。虽然一路小心翼翼,但还是因为地面新拭过滑,而落了个人仰马翻。妻子听到儿子的惊叫,飞也似地跑过去,扶起惊魂未定的儿子,竭尽安慰之能事。鸡蛋面条一并扫进垃圾桶。看到这一幕,不禁勾起我对往事的酸涩的回忆。
我也7岁那年,曾祖母病重,很想吃碗面条。那些年,人们粗茶淡饭也吃不饱,白面更是难得之物。母亲走东家串西家,终于借得一碗白面。母亲给曾祖母做完面条,要接着给全家人煮粥。为了不再息火,母亲就让我给曾祖母端去。面条碗捧在手中,油花花儿闪闪发亮,缕缕热气带着诱人的香味直渗进我的五脏六腑,我多想也能吃上这样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啊!甚至幻想自己也能得一次病,让母亲也做这样一碗面条吃。我用鼻子猛吸着,尽情地享用转瞬即逝的香气。口水流过嗓子眼,痒得难受。利令智昏,竞忘了脚下的门坎。扑!啪!人倒在地上,碗扔出老远,并一分为二。数只饿疯了的鸡疾奔而来,风卷残云般地吞食了面条。我惊恐地哭起来。母亲闻讯急奔而出,二话没说,巴掌便雨点般地落在我的屁股上。父亲拉开母亲,母亲就一边拭泪一边走回伙房,曾祖母在病**把我叫到跟前,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抖抖嗦嗦地为我擦去眼泪,抚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不哭,老奶奶不吃面条,一点都不想吃。”我望着曾祖母清癯瘦削的脸和她那充满爱怜的目光,说:“老奶奶,我长大了,一定给你做很多很多、很香很香的面条。”曾祖母的嘴角挂满了笑意:“好,好。我重孙最知道孝顺了,老奶奶要好好活着,等着吃我重孙做的面条。”
可不久,曾祖母就离开了人世。多少年来,一想起这件事,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酸楚。明知人死如灯灭,但是,每年曾祖母生日、祭日或重大节日的时候,我都要精心烧几道菜,做碗香喷喷的面条,摆在曾祖母灵前。这时,我仿佛看到曾祖母正拄着拐仗从一条弯弯的小路上蹒跚走来,坐到椅子上,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端起碗,美美地吃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