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走了弯路”(1 / 1)

陈伯吹评传 韩进 814 字 6个月前

自1943年春到重庆,到1945年底,陈伯吹已在嘉陵江滨度过3个春秋。如今要离开山城,陈伯吹感到恋恋不舍。临行前的一个黄昏,夕阳将余晖洒向奔泻的江水,江面上像是有碎金在闪烁。陈伯吹徘徊在嘉陵江滨,不禁回想起这3年来的工作。

3年中,陈伯吹的本职工作是编课本和编《小朋友》刊物,业余时间也仍然全部用在儿童文学上。但回过头来看看,陈伯吹很不满意,一是创作不多,理论性文章占了百分之七八十;二是这些理论文章也只是不深不透地谈论了18、19世纪欧美的作家与他们的儿童文学,而没有谈谈中国的作家和儿童文学。陈伯吹感到惭愧,认为这是舍本逐末、弃近求远的地走进了狭隘的胡同,虽然不是一个死胡同,却是走了一段弯路。陈伯吹分析了自己走弯路的原因,主要是自己倾心西洋的文学与儿童文学。他想起自己少年时代读的是《天方夜谭》、希腊神话、北欧传说……而在童年时代,虽然也读到了我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镜花缘》等,但在小学时读到的《无猫国》、《怪石洞》、《玻璃鞋》等西洋童话,却形成了他的阅读倾向,因为这些童话别开生面,具有奇异、勇敢、冒险、多变的特点,更适合他那颗孩子的心,更能诱发他的阅读兴趣。于是兴之所至,一往情深,以致在他后来有意识地学习儿童文学时,其蓝本还是不外乎《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水孩子》、《金河王》和《杨柳风》《木偶奇遇记》等西方儿童文学名著。因为那时的陈伯吹还没有能够体会到这一层含义:其实欧洲这些较早较著名的童话作家,其辉煌的硕果也都是发自民间文学的根柢。如贝洛的《鹅妈妈故事》、格林童话、豪夫童话等;即使是安徒生的早期作品,如《火柴匣》、《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豌豆上的公主》等也是如此,而俄罗斯普希金的《渔夫和金鱼》以及《小金公鸡》等就更明显了,作为这些经典儿童文学的原料,又哪一个不是在本民族的民间文学遗产的基础上推陈出新的呢?

陈伯吹自责道:“我走了弯路。我仅仅以‘表面价值’地去学习、借鉴这些世界名著,我没有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去深入地分析、研究这些名著,因而,我走的弯路又不只在创作观摩与借鉴上,也表现在理论研究上。我认识到文艺学、美学、教育学、心理学是和儿童文学有着不同程度的密切的关系,却没认识到民间文学和儿童文学间也存在着血肉的关系。这有明白无误的例证在:在我理论性的文字中,例如在《试论儿童文学的形式》(载《小说月报》,1942年1月)引经据典的往往是外国作家的外国作品,不结合中国具体实际,这‘数典忘祖’的错误,岂不也是漠视民间文学,并轻视土生土长的现代文学的‘崇洋思想’在作祟的错误吗?”

陈伯吹又进一步地自我检查,认为由于这种错误思想,他在观摩阅读、采选教材、学习创作、投稿对象上,往往倾向于《儿童世界》而不是《小朋友》,尽管他并不是不知道在国内广大的小读者中,后者更受到欢迎,订数也大大超过前者。并且他也不是不清楚为什么有这区别:因为前者的内容多译介一些世界儿童文学名著,质量虽高,可是描写的风物、人情,与小读者的实际生活环境相差甚远。虽然好作品也能激动人、感染人,却总不免有些隔膜,要打折扣,何况是十岁左右的儿童呢?而后者则多刊登民间故事、传说,即使是外国儿童文学名著,也经过改写或重述,如将列夫·托尔斯泰的《傻子伊凡的故事》改编为《呆子国》。这就是《小朋友》所吸引读者欢心的原因。想到这里,陈伯吹感到很惭愧,他扪心自问:“是我那时还没有从中悟出一些道理呢,还是明白了却仍执迷不悟地不去改变呢?是不是只是兴趣爱好之所在,而不是思想感情的缘故呢?”

不知不觉中,嘉陵江已被黑夜所笼罩,对面的大学校舍里时时传出诵读之声,远处三三两两村落的几点灯火,闪闪烁烁,更催生了游子思乡的情愫,陈伯吹的心一下了又飞回了上海。想到儿子佳洱信中写的“祖母病危,母亲病重”,陈伯吹的心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我要尽快赶回去!”陈伯吹自语着,向山城、向嘉陵江作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