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孤岛上海的政治环境也日益恶化,正像上一章《从海滨到山城》所叙述,进步文人为求自身生存,或者说“留得青山在”,不得不向大后方转移,陈伯吹就是众多进步文人的缩影。然而不论形势如何紧张、生活如何窘迫,陈伯吹与儿童文学的关系却一直没有断。他始终关注着孩子们的精神食粮,在《一年来的儿童生活》中,就有一方面谈精神绝粮的儿童,对孤岛上海的儿童读物现状表示了极大的忧虑:
战争毁灭了文化,这儿童文化部门也跟着了它,使千万儿童断绝了精神的粮食!
“八一三”以前的商务的《儿童世界》、《少年画报》,中华的《小朋友》、《少年周报》,儿童的《儿童杂志》、《常识画周报》、《儿童画报》,开明的《新少年》等,全因环境关系而停刊了。虽然《儿童世界》后来在香港复刊了,怕也只局促在华南一角吧。听说上海也有几种儿童的新刊了,只可惜未能满意;那前进的充实的《少年读物》(文化生活社出版)诞生后不久便夭折,这是儿童精神粮食的重大损失。
儿童报纸先前有儿童的《儿童晨报》,停刊后直到在今年秋里,才看到了《文汇报》的《儿童园》周刊,以及《申报》、《新闻报》等的儿童副刊。前者较为进步,还能把握住时代。后者太平凡了,《白雪公主》的童话,居然有人译述,更居然在此时此地的儿童副刊上陆续刊登,大概以为沦陷后的上海就是繁荣的纽约了吧。
还有投机商粗制滥造的武侠的、蛮荒的、神仙的那些连环图画,一批一批地印出来,生意挺好,财也暴发,国家、儿童是顾不到了。这是戴了浩然巾的汉奸!
一年来的儿童文化,其惨凄的情景,正因于一年来的儿童教育,直接是魔鬼的破坏、压迫,间接是准汉奸(也许是真汉奸)的投机、发财,于是情形更坏了!
但是,在抗战的西北、西南各省中,当然不会是这样的吧。
负儿童教育与儿童文化的责任者,现在正是你们献身于祖国的时候了,推动和改进儿童的教育与文化,使之配合着抗战。
为着“推动和改进儿童的教育与文化”,在创作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也为着避免发表杂文不可预测的危险,陈伯吹转而从事儿童文学翻译。陈伯吹对儿童文学译介开始于30年代,1930年就由北新书局出版了翻译童话《小山上的风波》,但大量的翻译还是在40年代初,像小说《象童》(山城书店,1941年.)、童话《一文奇怪的钱》(山城书店,1941.)、童话诗《渔夫与金鱼的故事》(中华书局,1943)、小说《一家人都飞去了》(中华书局,1943.)、童话《兰花国》(中华书局,1944.)、童话《空屋子》(中华书局,1947.)、童话《绿野仙踪》(中华书局,1948.)和童话《兽医历险记》(中华书局,1949)等,都是在孤岛上海时期的译作。翻译之闲,陈伯吹还经常去常熟路、华山路口的大同旧书店,选购外国侨民离沪时以旧书交售出来的孩子们阅读的文学读物。陈伯吹还参考美国教育家桑代克用测验的方法,经过调查研究,得出较好的书目,再进行选购。几年下来,他竟购得500余种,被店主称为选购儿童图书的行家;上述翻译出版的10余种优秀儿童读物,也是陈伯吹从这500余种中精心选择出来,供给战时苦难的中国儿童的。
1942年底,陈伯吹迫于局势,不得不只身转移大后方,一路上,他仍然关心打听有关儿童文学的信息。在赣州,他听到了严文井创作的童话《南南和胡子伯伯》出版了的好消息,还阅读了贺宜的长篇儿童小说《野小鬼》和中篇童话《凯旋门》。在这以前,在沪还曾读到苏苏的长篇儿童小说《小癞痢》等。过重庆时,陈伯吹得悉何公超沿用《儿童世界》的刊名,继续在这块新开的处女地里辛勤灌溉时,心里感到十分宽慰。从黄浦江边来到嘉陵江畔,编译馆的工作让他感到称心如意。“心情平静了些,生活安定了些,马上欣欣然来到‘旧游之地’,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亲爱的儿童文学’的喜悦笑声”。
陈伯吹又应《贵州日报》之约,在北碚给《贵阳日报》写稿,于1942—1944年间,先后发表了一系列以“作家和儿童文学”为内容的研究文章,主要有《格林兄弟和他们的童话》、《大作家与小孩子》(狄更斯)、《老人的心》(列夫·托尔斯泰)、《斯蒂文生和他的〈金银岛〉》、《马克·吐温与儿童文学》、《王尔德和他的童话》、《从戏剧节谈〈彼得·潘〉》(巴里)、《吉卜林的故事与童话》、《科学想像小说大作家》(儒勒·凡尔纳)、《伊林的〈黑和白〉》等。此外,他还写了《论儿童文学的形式》(《小说月报》第2卷第4号,1942年1月)、《梦与儿童文学》(《新中华》(复刊)第2卷第8期,1944年8月)、《论寓言与儿童文学》(《东方杂志》)第40卷第21号,1944年11月)、《高尔基论普希金》(《东方杂志》第40卷第21号、第41卷第1号)等理论性文章,是抗战时期我国儿童文学理论的重要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