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洛公开声称,他的科学人本主义导致了新“优赛琴”理论的出现,这也正在导引“一场革命”的发生。当然,马斯洛并不想推翻现在的社会存在,而是要求人按照他的“优赛琴”理想框架去现实地改良社会。问题已显而易见了,他所说的社会革命其实不过是一次科学人本主义的社会改良!他相信:“改革是可能的,进步、改善也是可能的。”④那么,用什么去改造现在的社会呢?这当然是建构一种新的“社会规范”,一种新的社会模型。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在马斯洛1967年春在美国布兰代斯大学为研究生举办的专题研究科目中看到:
乌托邦的(utopian)社会心理学:为心理学、社会学、哲学或其他社会科学研究生开设。讨论理想的和优赛琴的文选。研究班所关心的应该联系经验的和现实的问题(concern itself with theempirical and realistic question):人的本性许可建立怎样好的一种社会?社会可能造就怎样好的人性?什么是可能的和可行的(possible and feasible)?什么是不可能的。①
请看,这又是现实生活中的乌托邦,“可能”与"可行"的并存,这还是“应该”与“是”逻辑整合规定的现实延伸。我们十分想搞清楚,马斯洛想要让我们进入的那个既理想、美好,又现实可行的社会模式究竟是什么。十分遗憾,像马斯洛其他心理学文献一样,他并没有系统的社会理论,只有对问题的界说和经验性的分析。我在此做了这样一些归纳,大概能显现马斯洛理想化社会模型的基本思路:
第一,马斯洛指明对于建构一个新的理想社会应该避免的危险——“不现实的圆满论”,即要求完全理想地和完善地解决所有问题的倾向。他认为,历史上许多理想国之所以失败,都在于它们从逻辑上就基于一种不现实、不可能达到的幻想。例如,让我们都彼此相爱,让我们都平等地分享一切,所有的人在各个方面都必须作为相同的人看待……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必然导致这样一个共同的序列:“圆满论或不现实的期望导致不可避免的失败,再导致幻想的破灭,再导致冷漠、沮丧或对一切理想和一切规范和努力的敌视。”②再比如,幻想理想国的建立“依赖于一位聪明的、仁慈的、机智的、坚强的、有效率的领袖,一位哲学家国王”,可是,谁将挑选出这位理想的领袖,如何保证领导权不落入暴君手中,好的领袖死了以后怎么办呢?这一切显然都是无从所知和不现实的。所以,我们只能去思考“如何使热情和怀疑的现实主义相结合,如何使神秘主义和实际的机智及有效的现实测验相结合”。一句话,“优赛琴”社会的建构原则仍然只能是把“应该”和“是”有效结合起来的现实社会改良。
第二,“优赛琴”社会应是“精选的社会”。这是一种精选的亚文化,即“它是仅仅由心理上健康的或成熟的或自我实现的人和他们的家庭组成的”。在这个精选的社会里,自我实现的人是社会生活的主体,他们应该凭他们自己的贡献获得最好的东西。而各种干扰美德、正义、真理、效率的因素被降到最低限度。“一个优秀社会的定义就是善有善报。”可是,在现实社会中的那些非优良的人呢?马斯洛无法回避的问题是:“假如你心目中确有一个精选的理想群体,你还必须回答是驱逐还是同化破坏者的问题。”马斯洛的答案很明确:“开除那些选择漏网的不良分子!”往哪儿开除?西伯利亚或是月球?马斯洛没有指明。
第三,“优赛琴”社会将是一个非集权化的社会。这是马斯洛非常强调的一个社会建构原则。在这里,“优赛琴”更强调地方自治、个人责任,对任何类型的大机构或任何类型的权力积累都不信任。它不认为武力能作为一种社会技术。它和自然与现实的关系是生态学的和道家的(Taoist)。比如,“科学群体可以作为一个无领袖的优赛琴‘亚文化’的范例”。
第四,“优赛琴”社会将是一个宽松的、多元的、适合人性发展的社会。“优赛琴”社会的价值取向是多元的,它承认人在体质和性格中的差异,这是一个实际上承认人性大部分或全部特征的社会。①因此,要消除不必要的社会控制,接纳公众的不同趣味和需求。“优赛琴”的婚姻是男女双方在自我实现基础上的结合,社会广泛地结成一种“亲密团体、家庭、兄弟关系、友爱和伙伴关系”。虽然,亲密和喜爱在亿万人的大范围是不大可能实现的,但可以从小的团体自下而上地组织起来。而那些行为侵犯(犯罪)将在“人格的成熟和自由前进”中,变为“反抗或正直的愤怒,变为自我肯定”。
第五,“优赛琴”社会将使人拥有丰满的个人精神生活。取代传统的宗教地位的,是“优赛琴”社会中人们内心中的那种真正的存在价值,这使得真正属于人的本质的“非宗教或人道主义或非习俗化的个人宗教
第一次成为可能的了”②。在这里,人们会把“私下或公开忏悔的坦率、彼此的争论、相互以诚、真和回报”注入人们的心灵,形成这个社会的精神支柱。
其实,在马斯洛的眼中,“优赛琴”社会不过是一种“非线性系统组织的体制”。这个社会不是由某一种原因或倾向支配的,而是一种由各种良好因素的整合功能发挥造成的一个类似“场”的氛围。在这其中,人“有一种一般性的自由,像大气一样,弥漫全身,无所不在,而不是如你在星期二做的某一件小事——一件特定的、可以和其他事件分割开的什么事情。……那将是一种社会,它是特地为促进所有人的自我完成和心理健康而设计的”①。马斯洛按照自己的逻辑思路试图勾画一个现实的理想国,一个似乎可以实现的乌托邦。当然,马斯洛还的确从这里出发,把自己的触角伸向了社会,把科学人本主义和“优赛琴”理想融进现实生活的进步中去了。他晚年比较关心的人本主义社会改良包括:Z理论管理(也称优赛琴管理)、人本主义教育改革、心理咨询治疗团体(如辛那依之类的吸毒者治疗团体)②、交友小组(encountergroups)、工商业改造以及新“精神政治学”(psychopolitics)③等方面。在本书中,我们将就马斯洛论说较多、理论色彩较浓的几个方面做一些概要的评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