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系1977级 阳华
我当年入学比同学们晚了10来天。
参加高考后一直惴惴不安,不知自己能否被录取、能被哪个学校录取。因有幸遇到过数位好老师,没歧视我这个父亲有“历史问题”的人,悉心教导、殷殷关怀,心里十分感激,立志也要做个好老师。在报考大学时,第一志愿报了北京师范大学,我的老师们说中国最好的师范院校就是北京师范大学。
1978年2月下旬,参加高考的人陆续收到了入学通知书,欢天喜地。我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当年没有什么高考查询系统,没有录取分数线,甚至也不知自己考了几分),心里十分焦虑,坐卧不宁。到3月初,考上大学的基本都走了,更感绝望,吃不下、睡不着,羞于见人,痛苦万分。有天熬到收工,我蔫头蔫脑地拖着脚步往回走,遇到队里赶马车的,说在城里听邮局的人说有我的入学通知书。我愣了一阵儿,转身就往县城跑。当年我在云南省鲁甸县小寨公社丫巴地生产队插队,那里是山区,距县城20多千米。在山路上狂奔了3小时,跑到县里天已黑了。找到亲戚家借住一晚,天一亮就去邮局等候。听说我的通知书数天前就被乡邮员取走了,我转身又往公社跑,好不容易找到邓姓乡邮员,问之,答:“通知书是早就到了,因家里有事耽误了,准备明天给你送。”拿过来一看,北京师范大学!狂喜,泪下,继而瘫坐在地上。
办完有关手续后,我和一个校友搭乘一辆解放牌货车,颠簸一天到达水城县(今六盘水市水城区),登上T62次列车。中途上车,约站了两个省才找到座位。抵京后一个读北京钢铁学院(现北京科技大学)的老乡来接站,兴奋而又忐忑地在她学校的女生宿舍挤了一夜,第二天转车到达位于北太平庄的北京师范大学。高达8层的主楼(当年没见过高于4层的楼),宽阔的路,高大的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觉得眼睛不够用,小心翼翼还险些滑倒(现在想来,主楼的地面应该打了蜡)。学校说我就读的化学系在西城区定阜街,距主校还有好几站路呢。好不容易到了化学系,再次吃惊:这里另是一番风格,中西合璧,琉璃屋顶,仿木斗拱,青砖石墙,雕花木窗,回廊拱门,汗白玉须弥座……仿佛穿越到了皇家园林和中世纪城堡。据说这里原是辅仁大学校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划给了北京师范大学。
先见了班主任苗老师,英俊挺拔,仿佛沙家浜里的郭建光,心里又是一番赞叹。办完入学手续时已近正午,苗老师让我先去吃饭,说下午就可以跟着上课。由于胆小,加上说不好普通话,凡事基本用点头、摇头表达。
老师让一个叫徐佳的女同学带我去吃饭,借了一个洋瓷碗给我。食堂在宿舍区一角,没有用餐地点,大家打完饭都回宿舍吃。当天中午吃的是面条,煮好的面盛在大铁皮桶里。插队3年里我吃的多是玉米、土豆之类,吃面条是过节的待遇了。心想这大学生活真不错,掉到福窝里了,饭票还是发的。排队到面条桶前,师傅麻利地按徐佳的要求给我捞了3两面条。因家乡吃面条一般是碗里先用猪油、酱油等各类调料兑上汤作为“底”,捞入面条后再加上油辣椒、炸酱、葱花和余好的蔬菜,当下纳闷这北京吃面条难道是先捞面后配底?徐同学问我要葱还是黄瓜,想了想说要葱——因没见过吃面放黄瓜呀!于是手里多了
一根葱,面上又覆了一勺酱。正纳闷:这葱难道是个人去切?徐同学已经带我上楼了,她自己攥了根黄瓜。到宿舍大家寒暄一番,坐下用餐,我依旧不知所措:手里的葱比云南的大了许多倍,还是一整棵,难道咬碎了拌在面里?看同学们把面拌了一下,就着手里的葱或黄瓜吃了起来,真吃惊不小。入乡随俗,我也只好闭着气咬葱吃面,那顿饭吃得终生难忘。
大学生活留下了无数美好的记忆,我深深热爱北京,热爱北京师范大学,怀念亲如兄弟姐妹的同学和那美丽无比的校园。尤其入学的那餐面条,让我每想起来就发笑,成了北京给我的深深记忆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