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系1977级 范守智

阔别学校生活整整十年,1978年3月8日,一清早,我背着行囊到北京师范大学报到,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那一天,也是爱人休产假满两个月后第一天上班,她的工作单位是北京铁路局,在北京到涞源的一个小站。当时这条铁路线还是战备线,整个铁路线都在崎岖的山里,因为交通不便,所以铁路职工两班倒,一般是上三天(或上四天)休三天,路上费用还得算自己的,有时没人接班还要连轴转。

本来既得儿子,又上大学,是求之不得的喜事,我却从此尝到了生活和学习的艰辛和不易。今天回味起来,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

父亲长年患哮喘,从20世纪60年代起,每年都要住院治疗。之后病情愈来愈重,几乎一年要住三五次院。1978年病情更是加剧,为了不让医院大夫厌烦,父亲在第二医院住一个月,回家休息几天,然后到复兴医院住一个月。这一年几乎每次住院,院方都给我们下达病危通知书。父亲病危,全家总动员,每人都要轮流陪住。

开学后,一下课,同学们都走进图书馆和自习室复习、预习。而我却夹着书包往家里赶,看看儿子,吃点东西,再往医院跑。父亲常年的哮喘已经导致肺气肿和肺心病的病状,胸部已经变形,成鸡胸状,骨瘦如柴,呼吸困难,喘息不止,坐卧不安,让人看着都难受。父亲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完全靠家人扶持照料。只有在他稍微平稳时,我们才能歇息。在这时,我才能拿起书本,看几眼,能记多少算多少。在医院的楼道里,我来回踱步,口里念叨着那几个怎么也记不住的单词。在楼梯间坐下,拿出书本,勾勾画画,咀嚼一天里老师课堂上的重点和自己的疑难问题。时间长了,医生和护士也脸熟了,有时夜深了,值班护士回房间了,我在值班办公桌上再做做习题作业。实在困了,就和父亲头脚交错地在病榻上凑合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照料好父亲,收拾停当,赶快上学,即使这样,还要耽误一两节课程。

爱人怀孕时条件有限,营养跟不上,我们又什么也不懂,她的单位在深山荒野中,吃喝很不方便,那段时间她的血色素很低,儿子出生时才四斤六两。儿子小时候身体很弱,常常又哭又闹,我们夫妻俩为了儿子可没少忙活。我一回家,就忙着洗尿布,那时没有现在的一次性尿不湿,连听都没听说过。有一次,家里就我一个人,儿子又消化不良,拉稀,我收拾大便,忙里忙外地可忙乎坏了,洗刷不停,还是弄得浑身上下乱七八糟。

那段时间,我们三口睡在地震后我盖的地震棚里,地震棚有十几平方米,当时可顶了大用了,让我们有了安身之处。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地震棚也两年了,顶子是油毡铺的,风吹日晒,早龟裂了,雨季一到,雨水在屋里稀里哗啦流个不停,我赶紧弄来塑料布收拾地震棚,好不容易挨到十月,我们才搬迁到宣武门西大街的新楼房。

儿子出生给一家子带来了欢乐,父亲在晚年看到我成亲,又亲眼看到孙子出世,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身体和精神好了许多。尤其在夏天,病情好多了,高兴地为孙子洗涮,心情格外兴奋,儿子给家人带来祥瑞。秋天,父亲又住进了复兴医院,医院又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们抱着儿子看父亲,父亲对着儿子说:“恩子,再接爷爷回一次家吧!”刚刚十个月的晓恩还真懂事,愣是点点头。这次父亲真的又转危为安,又一次出院,还赶上我们搬迁到新大楼,住上了崭新的楼房。那年的十一月中旬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骤然降温,屋里冰凉,父亲又一次住院,医院的暖气也没来,父亲再也挺不过去了,他永远离开了我们。记得他在临终前嘱托我们:好好生活。这句话我铭记在心,无论如何都要活着,还要活得有滋有味。

四十多年过去了,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完成了大学学业,儿子也长大成人了。虽然我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但大学专业学习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还是有很大帮助的。回忆起那段往事,总使我激动不已,我也深深体会到许多……

为人之子尽孝道,为人之父尽担当,为人之夫尽责任,为人之生尽勤奋。生活五味杂陈,无论如何酸甜苦辣都得尝尝。知识似浩瀚大海,学习没有穷尽,没有彼岸。

三十而立,三十求学,三十得子。艰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