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系1977级 孙贤和

“**”里,我们经历了太多:停课、复课、挖防空洞、拉练、建校办工厂……记忆中最痛苦的事,是高中恢复了招生,我却被排除在外;记忆中最幸运的事,是在插队前的最后一刻,被留在城里工作。“世乱遭飘**,生还偶然遂”。到1977年,我已经在北京市物资局金属公司马连道仓库工作了六年,死水微澜,冥冥中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些什么。

大学要公开招考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家都行动起来。我的中学——北京市第十三中学组织了高考复习班,中学的好友找我一起去参加复习班。别人是复习,而我是学习,感觉还能赶上进度,就慢慢有了一些信心。我工作的单位比较远,下班后还要政治学习一个半小时,每天可以用于学习的时间并不多。更糟糕的是,高考的消息公布后,单位忽然说要培养我,把我调到了出纳的岗位上。出纳是管现金、管报销的,是非常烦琐、需要全神贯注的工作。每天别人下班后,出纳还要账账相对,对账目与现金进行核实,相符后才可以回家。这样一来,我的学习时间更少了,并且常常累得晚上无法念书。好在我们单位高考政策执行得比较好,每个参加高考的人都有两个星期的公假用来准备考试。事假加公假,我在考试前有了将近一个月的复习时间,这对我考上大学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1977年的高考录取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是过基本录取线的考生参加体检和政审,第二步是录取。时间在等待中匆匆流过,1978年1月18日,工会干事小刘跑来和我说,宣武区(今属西城区)说我们单位有一个过体检线的考生的材料没有拿走。这事儿由工会主席老赵负责,我马上去找老赵,老赵笑眯眯地吸了两口烟,以一种似乎是关心、爱护的语调对我说:“小孙啊,考不上不要紧嘛,工作还是有的嘛,要好好安心工作。”他站起来,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我们没收到通知书,只收到一些要安心工作的材料,你拿去吧。”看看手里的宣传材料,我是一肚子的无奈与丧气。回家跟父母说没考上,父母一夜没合眼。

没想到,第二天区里又来电话,让我们单位去取材料。我一听说,就直接去找我们的领导孙主任。孙主任是军队的转业干部,办事干净利落,下午材料就拿回来了,果然是我的体检通知书。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体检、政审都很顺利,体检时还遇到了一起复习的同学,大家都非常兴奋,然后就是耐心等待。

北京市是1978年2月25日发的入学通知书,我没有收到,有些着急。这时公司的一个年轻人查到了我的考试成绩,成绩很好,我便坐不住了,开始给北京市招生办写信,并且去招生办反映情况,一阵儿折腾。招生办说还有一批扩招,我就天天去传达室等信,天天去。在大多数人看来,招生已经结束了,我还天天去传达室等入学通知书,简直是精神不正常的表现。我也听到了人们的窃窃私语和好心人的规劝,但依旧坚持等待。终于有一天,传达室的班长亲自把我的入学通知书送来了,他把大大的信封重重地拍到我的桌上,说:“好小伙子,还真让你等到了!”办公室里欢腾起来。

等到了,等到了!几度山穷水尽,几度柳暗花明。磕磕碰碰,我终于考上了大学!那一夜,我翻来覆去,一夜无眠。一想起将要面对的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的高山,就想马上起来挑灯夜战,开始苦读。那一夜,父母睡得香甜,一夜鼾声。

作为1977级的大学生,我们是非常幸运的一小部分人。四十几年后回头再看,当年有多少庆幸,有多少惋惜?有多少欢乐,有多少痛苦?桂冠之下,又有多少同龄人的叹息?“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祖国今非昔比,作为当年的幸运者,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尽一生之力回馈社会、贡献社会;并把历史记录下来,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