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1978级 温大勇
“**”开始的时候,我正在清华附中读高二。我出生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但傻傻的,总觉得将来肯定要接着上学,可从没想过要报考哪所大学、选择什么专业。报纸上、广播里突然传出大学停止招生的消息,一个阴天的下午,我和几个同学来到海淀,把全部书本卖给了废品收购站。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们都那样向往着上大学……
1968年12月,我去晋中农村插队。1971年春,清华大学到县里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我喜出望外,在顺利通过了群众推荐和公社批准后,来到县里参加招生学习班,又经过了面试、体检、座谈等程序,最终让我回到村里等通知。那些天我左等右盼,梦想着回到熟悉的清华园,直到听说被录取的同学已入校报到……在那个看重家庭出身的时代,我自然不会被录取。
1972年夏天,我参加了招工,先当工人,后又做了中学老师,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期间,我又遇到过两次大学推荐招生,也两次错过了机会,甚至根本就没能进入程序,原因皆是“家庭问题”。这种失望和屈辱,我从来没有对家人说起过。
1977年8月,因落实知青政策,我调回北京,仍当中学老师。我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考后不久,校领导兴奋地告诉我,我的考试成绩非常好,区里、市里排名都靠前,让我“静候佳音”,这令我欣喜若狂。
考生体检前两天,我在表妹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体检时,我第一轮就被淘汰,医生说我有严重的房性期前收缩,让我病休。我拿着学校为我开的身体健康证明,四处奔走。或许是因为我的高考成绩真的不错,市招生办破例决定,由指定医院在两星期后专为我再检查一次身体。体检结果出来了,我彻底失去了入学资格。母亲红着眼没说话,父亲痛斥我得意忘形。我悄悄抹去眼泪,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工作中,并积极参加业务进修。两个多月后,我心脏的种种不适症状全部消失,又成了健康人。
高等院校1978级招生工作很快开始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国家又给了我们“老三届”一次上学的机会。我那时当着班主任,没请过一天假,仍然顺利地拿到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母亲笑了,父亲喝了一点儿酒。有一次在学生食堂排队打饭,我曾听到两位极年轻的学友指点着我们这些中文系的老大哥、老大姐们,戏称我们为“老头儿老太太”。
随后我才悟到,我之所以越来越渴望上大学,一心要圆我的大学梦,其实多半是因为想为自己争取一种权利——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不被歧视的权利。至于其他,仿佛都不太重要。
不过凭良心说,和同时代的很多人比起来,我还是幸运的。我应该特别感谢母校,因为是她引导着我走向了别样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