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系(哲学系)1978级 王本公

考之心

我参加高考的动机远没有许多人高尚——为“四化”而学习,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我就是想换个环境,不再喂猪。恢复高考那年,我已26岁,正在航空部628所伙房打杂喂猪。该所600多人,绝大多数是知识分子,名牌大学毕业的、留学苏联的比比皆是。领导找我谈话,组织上对我是高度信任的,革命工作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好好干吧!但我很快就感到被忽视。一次工会组织看电影《巴黎圣母院》,我怀着莫名的兴奋期待着,早早把猪喂得肚圆,让它们不再叫嚷。我在马路边等待所里的班车,等啊等,直到开演时也不见车影;又继续等下去,一直等到观影的人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剧情回所了。组织者对我说:“小王,对不起,太忙了把你忘了,以后……”我一句话也没说,走回猪圈。我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很少与人主动打招呼,也习惯了别人的忽视和冷漠。我反复思考,为什么人们把我忘了呢?这时高考恢复了,我仿佛在人生隧道中看到远处有一丝光亮。

考之苦

我正式报名高考时,引起了身边人的嘲讽。虽在意料之中,但内心仍觉刺痛。“**”爆发那年我刚读初一,16岁就到广阔天地去了。我曾一度认为今生与大学无缘。我是左撇子,小学硬让老师扳过来用右手写字,结果两手都能写,又都写不好。我当时的字像甲骨文、“虫草书”。有人说,我这字要能上大学就没人不能上了,还有人说我是想吃天鹅肉的蛤蟆……我把这一切化作复习的动力。集体宿舍晚10点熄灯,我就搬到菜窖住。窖内又潮又湿。有一次我实在太困了,握着书本睡着了,感觉有一条软软的东西掉在胸口,一看,是一只大壁虎!顿时睡意全无。为了抢时间,我很长时间没有理发刮脸,甚至有人叫我华子良——《红岩》中装疯的地下党。

考之助

世上还是善良人多。我需要恶补的知识点实在太多了,我曾经求教过一些人,有的婉拒,有的敷衍。但有三个人真诚地帮过我。一个“老北大”,帮我读古文;一个“西军电”,帮我补数学:他们是那样和善,那样耐心。最令我感动的是北苑中学高中地理老师赵老师。她辅导高考班,我去蹭课,她不嫌弃我年纪大、提问幼稚。就在我领到录取通知书、回所办手续那天,她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听说她长期有抑郁症。我围着她的遗体走了一圈又一圈,内心在流血、在哭泣。三位恩师均已作古,他们永远镌刻在我的生命中。

考之险

考语文的时候,我在四楼靠窗位置。当时正值盛夏,没有空调,一阵风旋转吹来,把我放在旁边的准考证吹上天空、落在当街。我马上报告,监考老师允许我离开考场去街上取证,好在有惊无险,颇像电影《百万英镑》里的镜头。

考之乐

入学通知书下发的那天,我正在煮猪食。一个平时老拿我“开涮”的老者露出了复杂的笑容。我说,咱俩比笑吧,谁先停下来,谁请吃西瓜。哈哈哈……我俩一直笑,范进中举一般,半小时过去了,累得他浑身发抖,无力说话,我笑赢了。人生之事难预料,然而,坚持下去,必有收获。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话:笑到最后,笑得最好。

考之悟

入学后我才知道,原来南开大学先要了我,但校舍有点紧张,北京师范大学负责北京地区招生的老师说,他是北京生源,先让他走读吧。这样,我来到了北京师范大学。正所谓机缘巧合,贵人常助。4年大学生活,是我人生最愉快、最宝贵的时光,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和认识世界的角度层次,也使我始终持有如此心态:诸事少抱怨、多理解,少苛求、多欣赏,少不平、多感恩。以上点滴虽琐碎但真实,虽平常但难忘。我想就是这40多年前的真实印记,筑成了难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