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独守寂寞:我的世界是空的(1 / 1)

回到家,四周一片冷清,陆小曼坐在书桌前,看着志摩写给自己的信,呆呆地望着,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愿意有人来打扰。

志摩走后,平日里她所喜欢的应酬如今也变成了煎熬:“今天是礼拜,我偏有不能辞的应酬,非去不可,但是我的心只想得一个机会来静静地多写几篇日记,多写几行信,哪有余情来做无谓的应酬?难怪我一晚上闹了几个笑话,现在自己想想都是可乐的,‘心无二用’这句话真是透极了,一个人只要心里有了事情,随便做什么事都要错乱的。”“我今天写得很舒服,明天恐怕没有机会了,因为早晨须读书,饭后随娘去医院,下午又要到妹妹家去,晚上又是那法国人请客,许多不能不去做的事情又要缠着一整天,真是苦极了。”

几天后,陆家到广济寺做佛事,陆小曼当然也要同去。虽然心里很难过,可该去的应酬还是必须要去的。硬扯着脸皮笑的感觉让陆小曼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找了个机会躲到后边大院,大院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显得清晰明朗,那儿一个人都没有,很清净,似乎人到了这个环境里就能忘却一切前尘旧事。她原本是胆小的人,可现在却不觉得害怕,她坐在栏杆上听着周围传入的琴声、钟声、禅声,那超凡脱俗的乐声变成了凄凉的曲调,柔肠寸断。她就在这里,默默流泪。

一天,陆小曼到西山大觉寺散心,在轿子里,陆小曼看到远处一片白茫茫的,就问轿夫:“山上的是雪吗?为什么还不化?”轿夫笑着说:“城里的姑娘不出门,连杏花都不认得,说成了雪,五六月的,哪来的雪啊?”原来一晃,春天都已经过去了。

为了减轻痛苦,小曼去大觉寺休养了两个礼拜。在远离家庭与社会的大自然中,小曼变得异常快乐,完全与自然景色融为一体。她激动地写信告诉志摩:“你看那一片雪白的花,白得一尘不染,哪有半点人间的污气?我一口气跑上了山顶,站上一块最高的石峰,定一定神往下一看,呀,摩!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咳,只恨我这支笔没有力量来描写那时我眼底所见的奇景!真美!从上往下斜着下去只看见一片白,对面山坡上照过来的斜阳,更使它无限的鲜丽。那时我恨不能将我的全身滚下去,到花间去打一个滚,可是又恐怕我压坏了粉嫩的花瓣儿。”那天,她被美丽的花熏醉了,那晚,她不由得在花丛中睡着了,似梦非梦地感到志摩来到她的身边,与她说话,亲吻她,醒来才知不过一场梦。

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小曼仿佛回到了和志摩初次相识的地方,找到了甜美、自由的感觉。如同梦境一般美好、迷离,让人沉醉。小曼喜欢大自然的美丽,一切都像是画家笔下的文墨,这般不真实起来。小曼真心佩服那些画家,山水在他们笔下是那样灵动,那样逼真,真是稀奇。此刻的美景,她似曾相识。大概是哪个画家把眼前这般美景融进了自己的画作里。小曼和精致早已有了不解之缘。

小曼拿出自己的笔墨开始描绘眼前的美景,离开世俗的喧嚣,没有亲朋的逼迫,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小曼挥洒自如,她本身就是个颇具绘画天赋的才女,早年她在圣心学堂时,就曾有人出高价买过她的作品。自从嫁给王庚后,小曼已经很少作画。在她看来,作画必须要融入自己的感情,如此才可以将作品的特色展示出来。没有感情的画如同没有生命的笨拙之物,是很难入真性情人的眼的。所以,小曼的画作很少,但是只要她愿意动笔,一出手就是佳作。

和王庚结婚之后,小曼失望过,也放纵过,那个时候的她很少作画,整日里挥金如土,萎靡不振。如今,她的心又开始清明起来,再次挥动手中的笔,看见这般景色,她幻想着志摩就在自己身边,他们一同欣赏着美景。志摩为她打开心灵之窗,灵感如同阵阵清风袭来,轻轻吹动着。爱情如同这大自然,不知是哪位高人的鬼斧神工,行云流水。没人可以改变大自然的纯净气息,也没人能阻止已经根深蒂固的爱情。人的心事是最难控制的神物,不管是谁都难以抗拒内心深处的趋势。

小曼很喜欢画风景,每次画完一幅风景图,小曼都会陶醉其中。曾经和志摩游玩的时候,她也会画一些画。当时志摩会为小曼指点一二,让她静静体会这美丽的风景,之后再开始动笔。心中肯定会有一段规划,才能做到挥洒自如。如今志摩不在身边,小曼只能自己完成。可她仍然快乐无比,因为此时的她可以这样安静地作画,这样肆无忌惮地想着志摩,幻想着他们的未来。

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志摩,她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和志摩一样多情。她多么想和志摩隐居在这美丽的大自然中,再不回到那让人烦恼的尘世中。就在这里等待志摩,守护他们的爱情,享受这片天空的纯净。

徐志摩是个“灵商”很高的人,所谓灵商,就是指对事物本质的灵感、顿悟能力和直觉思维能力。在徐志摩和陆小曼的通信中,曾多次提到关于灵魂和性灵方面的问题。

徐志摩说:“爱的生活也不能纯粹靠感情,彼此的了解是不可少的。爱是帮助了解的力,了解是爱的成熟,最高的了解是灵魂的化合,那是爱的圆满功德。没有一个灵性不是深奥的,要懂得并认识一个灵性,是一辈子的工作。这工夫愈下愈有味,像逛山似的,唯恐进得不深。”“我不仅要你的肉眼认识我的肉身,我要你的灵眼认识我的灵魂。”“你看看地上的草色,看看天上的星光,摸摸自己的胸膛,自问究竟你的灵魂得到了寄托没有,你的爱得到了代价没有,你的一生寻出了意义没有?你在北京城里是不会有清明思想的——大自然提醒我们内心的愿望。”

和陆小曼相爱,徐志摩一直有一种站在高处怜惜她的感觉,他想从她这个贪玩、奢侈的女子的内心深处挖掘出她的灵魂。但是等到陆小曼的灵性逐渐进入徐志摩的灵性里时,他感觉到了她的灵性对自己的影响,感觉到了她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此时的他开始不由自主地仰视陆小曼,献出自己的真情和真爱,并且不吝言辞去赞美她:“你这样一朵稀有的奇葩,绝不是为一对不明白的父母,一个不了解的丈夫牺牲来的。你对上帝负有责任,你对自己负有责任,尤其你对于你新发现的爱负有责任,你以往的牺牲已经足够,你再不能轻易糟蹋一分半分的黄金光阴。”陆小曼原本懵懂,却在徐志摩的熏陶下开始追求灵魂,目标一经确定,她便义无反顾。

其实最初感情上空虚的时候陆小曼也曾和母亲抱怨过:“照这样的日子再往下过,我怕我的身体上要担受不起了。”母亲却说她是受西方文化的渲染讲什么不切实际的爱情。

志摩远赴欧洲,但陆小曼却决定拼了,无论前路有多坎坷,她都要搏一搏。只可惜她的所作所为在那个年代只会遭人唾弃,她求助无门,只好将满腔情愫倾诉在笔端“我真恨,恨天也不怜我,你我已无缘,又何必使我们相见,且相见又在这个时候,一无办法的时候……现在叫我进退两难,丢却你不忍心,接受你又办不到,怎不叫我活活地恨死!难道这也是所谓的天数吗?”

那个时候的陆小曼很是萎靡,没过多久就病倒了,家庭医生说她的心脏和神经都出现了病症,她无动于衷,似乎医生诉说的是别人的生死。那时候志摩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陆小曼住进了医院,父母心急如焚。王庚在南京担任督办浙江军务善后事宜公署高级参谋,一时抽脱不开,给胡适和张歆海二人写信:“陆家有电报来叫我回京,苦的是我是军人,不能随便行动,说走就走。好的是一二日内就有机会来到,可以假公济私,人亦可以来京,钱亦可以多少带点。请你告诉小曼,好好安心调养……我没有到之前,你们两位更得招呼她点,见面再谢吧。”不管怎么说,王庚对陆小曼还是十分关心的。可小曼病中梦到的却是志摩的身影。

小曼康复以后,王庚要调职上海,旁人都盼着王庚调职的事能成功,只有陆小曼每天期盼着王庚不能如愿,如此离心离德,感情也是冷到了极点。但最后,王庚还是得偿所愿了。一想到志摩回来见不到自己了,陆小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了,她找个由头和王庚大吵一架,回房哭去了。

为了和志摩相守,她甚至为两个人的以后相伴做好了规划:“摩!我想到万不得已时我们还是躲到山里去罢!我这次看见好几处美丽的庄园,都是花二三千块钱买一座杏花山,满都是杏花,每年结的杏子,卖到城里就可以度日,山脚下造几间平屋,竹篱柴门,再种下几样四季吃的素菜,每天在阳光里栽栽花种种草,再不然养几个鸟玩玩,这样的日子比做仙人都美。”可见小曼虽贪图享乐,但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还是愿意牺牲掉物质上的丰盈的。都说恋爱中的人头脑是不清醒的,可是在那份执着的催使下,倒也显现出了真性情。

徐志摩总也不回来,陆小曼感觉自己痛苦得如同死去了一半,她躺在病**,感觉心跳加速,身体热得如同钻入了火炉里,很多人围在病床前。王庚自陆小曼病后的第二天就启程前往上海,其实他的在还不如不在,小曼见他也如透明人一般。胡适见陆小曼病情凶险,偷偷打电报叫徐志摩回来。

志摩得知小曼得病的消息,心急如焚。小曼一病多天,远在欧洲的志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痛苦无奈。他在信中写道:“我唯一的爱,你真得救我了!我这几天的日子也不知怎样过的,一半是痴子,一半是疯子,整天昏昏的,惘惘的,只想着我爱你,你知道吗?早上梦醒来,套上眼镜,衣服也不换就到楼下去看信,照例是失望,那就好比几百斤的石子压上了心去,一阵子悲痛,赶快回头躲进了被窝,抱住了枕头叫着我爱的名字,心头火热的浑身冰凉的,眼泪就冒了出来,这一天的希冀又没了。说不出的难受,恨不得睡着从此不醒,做梦倒可以自由些。眉呀,你好吗?为什么我这心惊肉跳的一息也忘不了你,总觉得有什么事不曾做妥当或是你那里有什么事似的。龙呀,我想死你了,你再不救我,谁来救我?”

他们两个虽然身处异国,但感受却是相同的:一个在国内痛苦,一个在国外呻吟,可谓心有灵犀。小曼想志摩时,志摩也在想小曼,但是在那个年代,这样的真情是打动不了国人的,没人会同情他们,更没人肯原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