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徐志摩为不能见小曼而苦恼时,他收到了一封泰戈尔寄来的信。泰戈尔第一次访问中国是在1924年,那次访问,泰戈尔和徐志摩聊得很投机,两人成了忘年交。次年3月,泰戈尔邀请徐志摩同游欧洲,当时正值徐陆二人的恋情引发舆论喧哗之时。
收到信后的徐志摩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忘年交,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胡适劝他前往欧洲,他写信给陆小曼,申明自己心中的矛盾:不想出去,因为放心不下小曼,担心她没有勇气抵挡环境的压迫,毕竟追求陆小曼他也是费了一番心血的,陆小曼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启蒙之下愿意做个崭新的新时代女性。因此他在信中反复鼓励陆小曼要挣脱牢笼,让那些看不起的旧思想的普通人自惭形秽;另一方面,他觉得暂时的分别可以让陆小曼从自己传授给她的思想中汲取精神力量,同时自己游历欧洲可以接受教育,汲取营养。意思就是说,陆小曼在家中为冲破固有思想而努力,而自己在海外继续提升,做出一番成绩。这样半年下来,两人都得到了提高,再次相聚,不就能为在一起增加筹码了吗?
由此可见,徐志摩是个冷静而懂得权衡的人,看似炽热,但是在做决定的时候似乎又有些无情。徐志摩可以一走了之,说什么我们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以后长久地在一起,可陆小曼怎么办,你去学习、去提高,那我呢?我只能被关在家里,独自面对荆棘山。
不过当时坠入爱河的陆小曼却是一心为君,她写信劝说徐志摩:“虽然我舍不得你走,你不在我说不定会被他们逼疯,我也会感到势单力薄,但我不会妨碍你的前途,你这次出去游历,和大诗人在一起,肯定会对你的才艺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再说,这样的环境,你在可能更糟糕,他们会防得更紧,不如你先离开,让我与他们周旋,也让时间考验一下我们的情感,看看能不能忘掉对方?”陆小曼的话中有这样几层意思:第一,我舍不得你走;第二,你不在,我可能会疯;第三,你走后,我可能会忘掉你;第四,你出去有助于提高才艺。前三层的意思都是“你不要走”,只有最后一层意思才是违心地表达自己的深明大义“你走吧”。不管徐志摩有没有猜出其中的真意,他最后还是决定走了。
徐志摩出国前,众人为他饯行,那天王庚也在,陆小曼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有人劝她别喝了,她却说:“我不是醉,我只是难受,只是心里苦。”当时徐志摩心里也难受,他坐在旁边,看着陆小曼的失落,内心也是无比煎熬。也许她醉了更好,否则清醒着分别,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受。
等到人群散去,徐志摩回到自己的住所给小曼写了封信:“啊!我的龙,这时候你睡熟了没有?你的呼吸调匀了没有?你的灵魂暂时平安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你的爱正在含着两眼热泪,在这深夜里和你说话,想你,疼你,安慰你,爱你?我好恨呀,这一层的隔膜,真的全是隔膜,这仿佛是你淹在水里挣扎着要命,他们却掷下瓦片石块来算是救渡你;我好恨呀!这酒的力量还不够大,方才我站在旁边我是完全准备了的。我知道我的龙儿的心坎儿只嚷着‘我冷呀,我要他的热胸膛偎着我;我痛呀,我要我的他搂着我;我倦呀,我要在他的手臂内得到我最想望的安息与舒服!’——但是实际上我只能在旁边站着看,我稍微的一帮助就受人干涉,意思说‘不劳费心,这不关你的事,请你早去休息吧,她不用你管!’……”
徐志摩一边写信一边回忆着小曼在酒席上说的那句话:“我不是醉,我只是难受,只是心里苦。”内心也是苦不堪言,如果陆小曼可以不问世俗,直接说出那句“我们私奔吧”“我们殉情吧”,徐志摩可能会毫不犹豫陪着她,只可惜,她没有,她难以反抗。
徐志摩回忆着陆小曼的醉态,惨白的容颜,那眉宇间的凄清,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受了逼迫,他情不自禁想要去赞美她,猜测着她是否最爱自己,她的灵魂属于谁。
徐志摩的生活虽然丰富,但作为诗人的他,精神世界很孤独,他常常渴望有人与自己共鸣,所以他爱上了林徽因,林徽因离开了,他又找到了陆小曼,可陆小曼早已名花有主,这一次,他不想再这么错过,他必须让她成为自己的:“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成就,你是我的生命、我的诗;你完全是我的,一个个细胞都是我的——你要说半个不字叫天雷打死我完事。”
这一走,他可真是一万个放不下啊,所以他百般鼓励陆小曼,让她鼓起勇气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
徐志摩离开北平远赴欧洲,陆小曼不想去送行,可不去怕被人猜疑,去了又必须假惺惺地笑着送他离开。她想单独和爱人说几句体己的话,可又没有那样的勇气。徐志摩同样没勇气,只是满眼含泪,握着陆小曼的手,陆小曼也扯出一丝笑容,良久,说了句:“一路顺风。”车子越开越远,她的眼睛也是模糊了。王庚冷冷地问道:“为什么你的眼睛红了?哭了吗?”她只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