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来旺妇倚势霸成亲(1 / 1)

原来,那司棋从小跟他的姑表兄弟一起玩笑住着过,小时候戏言,就说长大了俩互相嫁娶。现在长大了,彼此出落得品貌风流。于是司棋回家时,俩人就眉来眼去,旧情不忘,自是不得机会。又怕彼此的父母不同意这桩婚事,所以二人就设法买通了看园子的老婆子,给他留着门,今天趁着乱,他跑进来,刚刚初次**。却被鸳鸯忽然来惊散了。那小厮原也是贾府外面听着使唤的,忙从旁侧门出去了。

这两天,凤姐的声色又怠惰了一些,不似往日一样,鸳鸯于是来问候。鸳鸯悄悄地问平儿:“你奶奶这两天怎么了?我看她懒懒的。”平儿停了一下,就叹说:“她这懒懒的也不止今天了,这有一个月前就这样了。从上月行经了之后,这一个月竟淅淅沥沥地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鸳鸯听了,忙答说:“哎呀!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平儿忙啐了一口,又悄笑说:“你女孩家,懂什么这病,倒会咒人呢。”

二人正说着,贾琏进来了,因见鸳鸯也在这里,于是笑说:“鸳鸯姐姐,正是巧得很,我正要找姐姐去,有一事相求。”一边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鸳鸯于是问:“能有什么爷求我的?”

贾琏说:“是这样,这两天因老太太的生日,现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要到九月才能得着,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给南安府里送礼去,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两千两的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姐姐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且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

鸳鸯听了,就答应下来走了。

贾琏见她去了,就进屋见凤姐,把和鸳鸯借当的事说了。凤姐躺在榻上,说:“她可答应了?”贾琏笑说:“虽然没确定答应,倒也有几分肯的。需要你晚上再和她说一下,就准成了。你若帮着说定了,我谢你怎么样?”凤姐笑说:“你说,怎么谢我?”贾琏笑说:“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平儿一旁笑说:“奶奶昨儿正说呢,要做一件事,恰好少一二百两银子,不如等那押当的钱来了,奶奶拿一二百两。”

凤姐笑说:“对,就这样吧。”贾琏笑说:“你们也太狠了。你们这会子别说一百二百,就是三五千银子,也能立刻拿的出来。我烦你说句话,还要个利钱,真真了不得。”

凤姐听了,翻身起来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我们王家可哪里有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你当你们家是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那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贾琏笑说:“说句玩笑话就急了。”

正说到这儿,只见旺儿的媳妇走进来。凤姐便问:“怎么样,可成了没有。”旺儿媳妇说:“不行。我说得奶奶做主才行。”贾琏便问:“什么事儿?”凤姐见问,就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旺儿有个儿子,今年十七岁了,还没有媳妇,所以想要太太房里的彩云。前日太太见彩云大了,二则又多病多灾的,因此开恩打发她出去了,给她老子娘随便自己找女婿去。。因此旺儿媳妇就来求我。我想他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一说自然成的,谁知她这会子来了说不行。”

贾琏笑说:“这是什么大事。我明儿做媒,打发两个有体面的人,带了定礼去找她娘说,就说我的主意。她娘还是不依,叫她来见我。”旺儿媳妇看着凤姐,凤姐就努嘴儿。

旺儿媳妇会意,忙爬下就给贾琏磕头谢恩。凤姐又说:“旺儿家的,你也抓紧把我的事办了。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账,一概今年年底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的。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旺儿媳妇笑说:“奶奶也太胆小了,谁敢议论奶奶!当然要是收了,我们倒省事,不大得罪人。”意思是,凤姐要把放出去的月钱总额,连本带利地都收回来,不再放了。

凤姐听了冷笑说:“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还等着要钱做什么,不过是因为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我和你二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道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倒落了一个放账破落户的名儿。既这样,我就全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后就坐着花,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这不,这回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不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卖了三百两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搪过去了。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

旺儿媳妇笑说:“哪一位太太奶奶的头面衣服折变了不够过一辈子的,只是不肯罢了。”

一语未了,外面来人说:“夏太府打发了一个小太监来说话。”贾琏听了,忙皱眉说:“又是什么话,一年他们也要的够了。”凤姐说:“你藏起来,等我见他,若是小事就答应,大事我就拒他。”贾琏便躲入内套间去了。

凤姐便命人带小太监进来,让他在椅子上坐了吃茶,问他何事。那小太监便说:“夏爷爷最近偶然见到一所房子,如今还缺二百两银子,打发了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两天就送过来。”凤姐儿听了,笑说:“什么送过来,有的是银子,只管先拿了去。改日等我们缺了,再去跟你府上借也是一样。”

小太监说:“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给你们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这是以前欠债没还。

凤姐笑说:“你夏爷爷好小气,这也值得记在心上。”于是叫旺儿媳妇来,说:“出去不管那里先支二百两来。”

旺儿媳妇会意,就笑道:“我刚才就是别处支不动,所有才来和奶奶要的。”

凤姐说:“你们只会到里头来要钱,叫你们和外头要就不能了。”说着叫平儿说:“把我那两个金项圈拿出去,暂且当四百两银子。”

平儿答应了,去了半日,果然拿了四百两银子来。

凤姐就命把二百两给了小太监,余二百两给了旺儿媳妇,叫她拿去办中秋节的事。那小太监便告辞走了。这里凤姐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我们跟公账上要钱不好要,只好自己我凤姐和贾琏出,二是,我俩也没有钱,只能当了首饰给你,你们知道了这个,我这里已经榨穷了,好意思的话别来找我们了。

见太监走了,贾琏就出来笑说道:“这样的外祟何日是了!昨儿周太监来,张口就要一千两。我略答应得慢了一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贾琏凤姐说罢,凤姐自去洗脸更衣。贾琏就也出来,往自己的书房去。刚到了书房,林之孝进来了,贾琏问他何事,林之孝说:“方才听说贾雨村降了,却不知因为何事。”贾琏说:“倒也不奇怪,他那官儿本未必能保的长。将来有事儿,只怕未必不牵连咱们,倒是要疏远着他点儿才好。”——知道贾雨村的为人不好,为了扇子,就弄得人家破人亡,所以,知道贾雨村在上边也混不久,又怕贾雨村出事,我们受牵连。林之孝说:“何尝不是呢,只是一时也难以疏远。如今东府大爷和他更好,老爷又喜欢他,时常来往,哪个不知。”贾琏说:“横竖不和他谋事,只是一般相好,也不相干。你再接着打听吧。”

贾琏又说:“对了,我倒正有一件事呢。我们旺儿的小子要说太太房里的彩云。他媳妇过来求我,我想什么大事,你就打发个人,跟那彩云娘说一声去,就说我的意思。”

林之孝听了,只得应着,半晌笑道:“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才好。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但在外头喝酒赌钱,无所不至。彩云那孩子我虽没见过,但听得说越发出挑得好了,何苦白糟蹋她。”

贾琏说:“他小儿子竟是这样不成人。既这样,哪里还给他老婆,且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老子娘。”林之孝于是出去。

晚上,凤姐已经命人唤了彩云的娘来说媒。那彩霞的娘满心纵不愿意,但见凤姐亲自和她说,何等体面,便不由自主地满口应了出去。这时凤姐就问贾琏,派人跟彩云家去说了没有,贾琏说:“我原是要说的,但听说他儿子很不成人,所以还不曾说。”凤姐说:“可是,我才已经跟她目前说了,她娘欢天喜地地答应了,难道又叫她进来说不要了不成?”贾琏说:“既然你说了,又何必退,明儿给他老子说说好好管教他就是了。”这里说话不提。

且说彩云因为大了而且也病着,前日就出去了,到了自家来住,等着父母择人,心中虽是有贾环有旧好,但又没有办法。近几日又见旺儿每每来求亲,早听说那旺儿的儿子酗酒赌博,而且长得丑陋,一技没有,从此心中更加懊恼。生恐旺儿仗着凤姐的势力,一时把这婚做成,终身倒霉,不免心中急躁。于是到了晚上就悄悄命自己的妹子进贾府去找赵姨娘,问问情况。

赵姨娘素日倒深跟彩云契合,巴不得把她给了贾环,自己才有个臂膀,不想王夫人却把她放了出去。于是常就唆贾环去跟王夫人讨她做妾什么的,但是贾环一则羞口难开,二则贾环也不甚在意,她不过是个丫头,她去了,将来自然还有,于是拖拖拉拉着不去说。

赵姨娘这时见彩云的妹子来问,就在晚上得空,去求贾政。贾政说:“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两年书再给妾不晚。我已经看中两个丫头了,一个给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都年纪小,又怕误了他们读书,所以再等一两年。”赵姨娘说:“宝玉已经有了两年的妾了,老爷还不知道?”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赵姨娘方欲说出袭人来,只听窗外一声响,不知何物,倒吓了一跳。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