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了四月十六,宝玉的生日,正是暮春时节了,这一天刚好也是宝琴、岫烟和平儿的生日,一群人花团锦簇、挤了一厅,都在芍药栏的红厢圃中的敞厅里酒筵席上坐下了,宝琴、岫烟坐上座,平儿面西,宝玉面东,这四个是老寿星,总体都是坐了上座。探春、鸳鸯在对面并肩相陪。西边一桌,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惜春、香菱、玉钏,第三桌上,尤氏、袭人、彩云等,第四桌上紫鹃、金莺、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围坐。外面野地上,随着公子姑娘嫂子一起来一般的丫头们和芳官、蕊官、藕官等人,看鱼自顾耍玩。
坐下后,探春提议大家喝酒,宝玉便说:“需要行酒令才好。”众人都说行这个令,又有说行那个令。黛玉说:“我看,不如都写下来,放进去,咱们抓阄。”于是,想了十来个令,由香菱写下来,搓成阄儿,扔在一个瓶子里。探春便命平儿抓,平儿向里边搅了一搅,用筷子夹了一个出来,打开看,上边写着“射覆”两个字。这是非常古老的游戏了,春秋秦汉时代人玩的。宝钗就笑说:“这是个酒令的祖宗,怕是有一半人倒不会,不如再抓一个吧。”探春说:“既然抓到这个了,不能不算,再抓一个也可以,叫她们玩去,咱们行这个。”说完,就叫袭人抓一个,却是“拇战”——最雅俗共赏的,只要有爪子就能玩了。
史湘云说:“这个最爽利,合了我的脾气。我不玩那个射覆了,玩不出来垂头丧气闷人。我只划拳去。”探春说:“就她乱令,罚她一杯。”宝钗不容分说,就灌了湘云一杯。
探春说:“我是令官,听我分派。从琴妹起,挨个掷骰子,对了点儿的两人射覆。”宝琴一掷,那骰子是个三,岫烟、宝玉两个寿星,也掷得不对,直到香菱才掷出了个三。探春说:“好,开始说吧。就说屋内的东西就好,若说到外头去,太不好猜。三次说不中者,罚一杯。宝琴覆,香菱射。”所谓宝琴覆,就是宝琴出谜题,射,就是影射,通过影射的方式表示自己猜中了。宝琴想了想,说了个“老”字。香菱岁数太小,满室满桌找不到与“老”字有关联的古话成语或者典故。湘云却想到了,因为这厅叫红香圃,那她说“老”,指的就是孔子所云的“若论种菜,我不如老圃”,所以宝琴通过“老”这个字和这句古话,就覆下了一个谜,那就是“圃”,而圃又是这屋里有的东西。湘云见香菱猜不着,就悄悄地拉她,教她说“药”。因为古诗有云“药圃蝴蝶飞”。也就是说,你不能直接说“圃”表示你猜着了,而是说“药”,以此古诗,影射圃,表示你猜到圃了。
旁边黛玉看见了:“快罚她,又在那里私相传递呢。”众人都知道了,忙又罚了一杯,恨得湘云拿筷子敲黛玉的手。于是,也罚了香菱一杯。
接着,宝钗和探春又对了点子。探春就出题,覆了一个“人”字。宝钗笑说:“这个太泛了,怎么猜嘛。”探春笑说:“那就再添一个字,‘窗’。”宝钗想了想,见席上有鸡,就知道她覆的谜底是鸡了,她说的人和窗跟和鸡有关,那就是古代有个鸡窗的典故,说一个人的鸡会说话,整天在窗上站着,打完鸣就跟他说话,给他讲学问,于是他学问大增。这个鸡老师就引出了一个典故成语叫“鸡窗”。那人和窗,自然是含指这鸡了。于是宝钗说:“埘。”这是《诗经》很众知的一句诗“鸡栖于埘”,埘就是鸡窝,这表示宝钗已经猜到了,猜到鸡了。那探春听了“埘”字,知道她猜中了,于是二人一笑,各饮一口门杯。这门杯大约是小杯子,区别于被罚酒的那一大杯子。喝少的,表示赢了。
湘云此时早已等不得了,早和宝玉“三”“五”地乱叫起来,划起拳来。那边尤氏也跟鸳鸯隔着桌子“七”“八”乱叫划起来。因为说了嘛,不爱玩这个的,玩划拳也可以。平儿袭人也在作对划拳,叮叮当当只听腕上的镯子响。一时,湘云赢了宝玉,袭人赢了平儿,尤氏赢了鸳鸯。那怎么罚划输了的呢,需要输的作诗,要杂合面儿的诗,喝酒前做一句,喝酒后做一句,湘云便说:“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一句日历牌儿上的话,总共凑成一个意思。酒底要跟人有关,跟果子菜有关。”众人说:“唯有你要求的比别人唠叨,不过倒也有意思。”于是催那输了的宝玉快说。宝玉说不出来:“你也要求的太麻烦,我得想一会儿。”黛玉便说:“你喝一杯,我替你说。”于是宝玉就真喝了一杯,遂听黛玉说道:
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说的大家笑了,说:“这一串子倒有些意思。”黛玉又拈了一个榛子,说酒底道:“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这里既有人,也有榛子。
于是,就算是对出来了。下面,该轮到划拳另外输了的鸳鸯、袭人。那赢了的两个人,没有湘云这么有学问了,只叫这两个输的各说一句俗话,都带一个“寿”字就可。这个不难,亦不赘述。
不说这个,大家轮流乱划了一阵,李纨和岫烟又掷骰子对了点子,于是只好又射覆。李纨覆了一个“瓢”字,岫烟便射了一个“绿”字,二人会意,各饮一口。湘云和宝琴又划拳,湘云却输了,问宝琴:“那你让我怎么说酒面酒底和喝酒啊?”宝琴笑说:“请君入瓮。”大家听了宝琴这话,都笑起来,说:“这个典用的当。”湘云便说道:
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
说得众人都笑了,说:“好个诌断了肠子的。难怪她出这个令,故意惹人笑。”
这时,湘云喝了杯酒,又拣了一块鸭肉,忽见碗内还有半个鸭头,就也夹出来吃脑子。众人催她:“别老吃了,喝了就快说酒底了。”湘云便举着筷子和筷子上的鸭脑袋说道:
“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哪有桂花油。”
众人越发笑起来,引的晴雯、小螺、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说:“云姑娘会开心儿,拿着我们取笑儿,快罚一杯才跟你罢休。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当时晴雯给芳官洗头用的是花露油,就高级许多,桂花油是低档的,前面曾有“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桂花油应是下等穷女用的。晴雯等生气于湘云拿鸭头比我们丫头,还说我们丫头的标志就是擦这么低级的破油的。于是并且向湘云讨要桂花油,因为我们没有。
黛玉听了,就笑说:“她倒有心给你们一瓶子油,又怕牵扯进去打盗窃的官司。”众人没太理解黛玉这话,宝玉却明白,忙低了头。彩云有心病,不觉得红了脸。宝钗忙暗暗地瞅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失言,原是逗宝玉的,就忘了说着了彩云,自悔不及,忙一顿行令划拳地岔开了。
接下来宝玉又和宝钗对了点子。宝钗覆了一个“宝”字,宝玉想了想,便知宝钗说的是自己的通灵宝玉。于是射了一个“钗”字,那意思是有旧诗“敲断玉钗红烛冷”,算是射着了。湘云却说:“不行,宝姐姐出的宝字,没有典和诗,只是用的当下的人名,违令了,得罚宝姐姐一杯。”那香菱却说:“谁说没有,不是有一句李商隐的‘此乡多宝玉’吗?”众人笑说:“这可问住了。湘云错了,快罚一杯。”湘云没话了,又被罚了一杯。
于是大家又对点的对点,划拳的划拳,因为贾母王夫人不在家,任意取乐,呼三喝司,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玩得差不多了,该上点心吃了,却不见了史湘云。于是派人出去找,各处转转,哪里找的到。
正在狐疑,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进来,说:“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喝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石凳上睡着了。”众人听说,都互拥着出去看情况。到的那里,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已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地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当枕头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搀扶。湘云嘴里犹作睡语说念着,唧唧嘟嘟。
众人笑推她,说道:“快醒醒吧,吃饭去,这潮凳子上还睡出病来呢。”湘云慢启秋波,见了众人,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来纳凉僻静的,不觉得因多被罚了两杯酒,娇弱不胜,便睡着了。连忙起身挣扎着同人来到红香圃中,洗了,又吃了两盏浓茶。
一时大家吃了点心,大家自行休息一会儿。众人就也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扶栏观鱼的,各自取便说笑不一。探春便和宝琴下棋,宝钗岫烟观局。林黛玉和宝玉在一簇花下唧唧哝哝不知说些什么。
这时候,林之孝家的带着一个犯法的婆子过来,那婆子进到阶下,就朝上连连磕头,碰地有声。探春因为下棋不顺利,被逼着了,算来算去,怎么打劫都不合算,于是两眼瞅着棋盘,一只手伸在盒子里,只管抓弄着棋子作想。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这时,探春回头叫茶,才看见有人在给自己磕头,已经磕的地都该出了大坑了。于是问:“什么事?”那林之孝家的说:“她这人嘴坏得很,才我刚才听到的,她说的话也没法回姑娘,只有撵出去才是。”探春说:“怎么不回大奶奶?”林之孝家的说:“已经回了,大奶奶叫对姑娘说。”探春说:“怎么不回二奶奶?”平儿说:“没回也罢,回头我给说一声就是了。”探春于是说:“既然这样,那就撵出去,等太太回来,再回太太定夺。”说完,仍旧下棋。那边就去了。
黛玉和宝玉二人站在花下,瞧了刚才这一场,黛玉就说:“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她管些事儿,倒也一步不肯多迈。要是换了别人早作威作福起来了。”宝玉说:“你不知道。她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去了几件陋规,单拿我和凤姐姐作靶子禁住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止是乖而已。”
黛玉说:“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花费太大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有时闲了,替你们算一算,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节省,以后必然捉襟见肘。”宝玉笑说:“凭它以后怎么捉襟见肘,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黛玉听了,转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说笑去了。
宝玉见没了臊,也无聊,正要走时,见袭人给自己送茶来,托着两杯。宝玉取了一杯喝起,袭人见那个已经不在了,就问哪里去了。宝玉说:“那不在宝钗那儿,你送过去吧。”袭人便过去,问:“谁渴了,先喝。我再去倒。”宝钗便拿起盘中的这一杯,喝了一口,递在黛玉手里。袭人说:“我再去倒一杯来。”黛玉笑说:“不用,大夫不许我多喝茶,这半杯就足够了。”于是,把这一杯中的半杯喝尽,把杯放回盘中。这林黛玉,现在能跟宝钗喝一杯茶,真的跟她如同骨肉了,这对有洁癖的人来讲,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所以刚才,宝钗说了“宝”字,又指那通灵宝玉,黛玉却是一点儿也没理会儿。二人已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了。
袭人又去宝玉那里取空杯子,宝玉就问:“这半日没见芳官,她在哪里呢?”袭人说:“她才在这里几个斗草的,现在却不见了。”一边朝四边看。
宝玉听说了,忙回自己的怡红院去,果见芳官面向里边睡在**。宝玉推她说:“快别睡觉,咱们外头玩去。一会儿好吃饭。”芳官说:“你们喝酒不理我,叫我闷了半日,可不就来睡觉罢了。”宝玉拉了她起来,笑说:“咱们晚上家里再吃,回来我叫袭人姐姐带了你桌上吃饭,如何?”
芳官说:“藕官蕊官都不上去,但我在那里也不好。我也不惯吃那个面条子,早起也没好生吃。刚才饿了,我已告诉了柳嫂子,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来,我这里吃了就完事了。若是晚上吃酒,不许教人管着我,我要尽力吃够了才罢。我以前在家里,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如今学了这劳什子,他们说怕坏嗓子,这几年也没闻见.乘今儿我是要开斋了。”宝玉说:“这个容易。”许你晚上喝酒。
这时候,柳家的果然把捧盒送来了。小燕接了放在案上,打开一看,是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并拿了碗筷过来,拨了一碗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用那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宝玉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给自己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
宝玉吃罢,跟小燕芳官说了两句,就出来。仍去红香圃中找姐妹们,芳官在后面给她拿着巾扇。刚出了院门,只见袭人晴雯手拉着手回来。宝玉问:“你们做什么?”袭人说:“摆下饭了,等你吃饭呢。来叫你来。”宝玉便笑着将方才吃的饭一节告诉了她两个。袭人笑说:“我说你是猫儿食,闻见了香就好。隔锅饭儿香。虽然如此,也该过去陪她们多少吃些应个景儿。”晴雯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这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走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袭人笑说:“不过是误打误撞地遇见了,说约下了,可是没有的事儿。”
袭人毕竟不刻薄。
晴雯说:“既这么着,要我们也没用了。明儿我们都走,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了。”袭人笑说:“我们都走了使得,你却走不得。”晴雯说:“唯有我是第一个走的,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袭人笑说:“倘若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走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麻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得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得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缘故?你说啊。你到底说话,别只装傻,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大家说着,回来到红香圃厅上。大家就一起坐下吃饭。宝玉只用茶泡了半碗饭,应景而已。一时吃毕,大家喝茶闲话,又随便玩笑。
外面小螺、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豆官等四五个人,都在满园中跑,大家采来了些花草来兜着,坐在花草堆中斗草。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于是又听另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豆官便说:“我有姐妹花。”众人没了,谁也对不出来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豆官说:“没听说过有夫妻蕙这草的。”香菱说:“一枝上数花就叫蕙。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我这枝是并头的,怎么不是?”豆官没的说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说,若是这枝上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如果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汉子走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香菱听了,红了脸,忙要起身拧她,豆官见她要起来,怎容坐着的她起来,连忙用身将她压倒。两个人就滚在草地下。众人拍手笑说:“了不得了,那是一个水洼子,污了她的新裙子了!”豆官回头看时,果见一汪积雨,已经把香菱的半扇裙子都污湿了,于是撒了手起来就跑了。
众人笑个不住,怕香菱拿她们出气,也都哄笑一散。香菱爬起来,一瞧,裙子上正在往下流绿水。正在恨骂不绝,宝玉拿着草也过来了,忽见众人跑了,就剩香菱了,一个人在那儿弄裙子,忙问:“怎么散了?”香菱便说:“我有一枝夫妻蕙,她们说不过我,就闹起来,还把我的新裙子也闹脏了。”
宝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这倒有一枝并蒂菱。”手内还真拿着个并蒂菱花。香菱道:“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我这裙子。”
宝玉瞧了,便哎呀了一声,怎么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香菱说,这是宝琴姑娘送来的布料,给我和宝钗各做了一身。宝玉说:“她的还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让琴姑娘说你辜负她的心。而且薛姨妈老人家嘴碎,常说你们不会过日子,只会糟蹋东西,不知惜福。这叫薛姨妈知道了,你又说个不清。”
于是宝玉说:“我有个主意,袭人上月做了个和这一模一样的,她因有孝,如今也不穿竟跟你换了如何?”香菱想想不好,宝玉再劝,就答应了。
宝玉回来,忙急急地叫袭人给找。一边心想:“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被人拐了出来,偏又卖给这个霸王了。”一时袭人就找到了,随着宝玉拿着,过来交与香菱。香菱就叫宝玉背过脸,自己向里解下裙子,换上了袭人给她的。又向袭人再四道谢,袭人也怜爱香菱,拿着脏裙子高高兴兴走了。
不提香菱换衣服,这边宝玉,又犯了痴症,正蹲下来,把方才的夫妻蕙和并蒂菱,挖个坑埋了,下边垫着一些落花,夫妻蕙和并蒂菱上面又垫些落花,才撮了土埋上,给埋平了。香菱看了,过来拉他的手,笑说:“你又在做什么,怪不得人人说你惯会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你瞅瞅你手上都是泥,还不快洗去。”宝玉笑着,起身去洗手。香菱见他走出数步,又喊:“等一等。”宝玉不知又有什么话,扎着两只腻手,笑嘻嘻地转来问:“什么?”香菱就说:“这,这裙子的事儿可别向你哥哥说才好。”说完,就转身走了。宝玉笑说:“我可不疯了,才会往虎口里探头去呢。”说完,回去洗手,不在话下。可见,那薛蟠也是个魔王,弄坏了个裙子,也要寻香菱许多不是的。这生日刚过了半天,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