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做事越来越邪乎;或者说,越来越逼人太甚。和就是这样,在各种邪乎的事情中抖擞自己的能量,渴望登上自己的“心中宝塔”。
嘉庆与和的几次斗争中失败后,终于明白了他的一国之君的地位不过是个摆设,太上皇只要一息尚存,和专权就会一日不止,自己的地位也会依然如故。和不仅在太上皇心中占据独特的地位,而且,他们两人心意好像完全相通,以致于太上皇念咒语他都能听懂,因此,和是最得罪不起的人。因此当和送来玉如意时,嘉庆对和一意恭维,解除了和的警惕,更让和以为他不过是“竖子”而已。
如何对付和呢?
嘉庆想起了老师朱硅的教导: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在这险恶形势下,只有涵养身心,虚己以待,谋定而后动,要“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先不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真面目,全神贯注地寻找敌人的破绽,然后俟机而动,静候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正如老子所说:“为天下谷”,身为君主就应虚怀若谷,即保护自己又容纳万物。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嘉庆知道自己需要做的是克制自己,不动声色,如老子所说的“婴儿,”“稚子”,让和对自己不加丝毫提防;然后出其不意给以致命一击。想当初康熙帝也是不动声色地杀了鳌拜一个措手不及,自己已经人近中年,而康熙帝当年尚幼,祖上能做到,自己为什么不能呢?于是,嘉庆决心把自己所有感情藏于心底,实行老子所谓的“无为而治”。
整日服侍在太上皇左右。如何让和放松警惕呢?嘉庆进行了详细的谋划。
嘉庆深知,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所有事情必须事必躬亲,而且要小心翼翼,不露出任何马脚。
自己伪侍读吴省兰肯定也是和派来以伴读之名行监视之实的。自己在被宣布为储君前,和不是送玉如意来示好吗?何不就此入手,通过吴省兰无意中向和示好。于是嘉庆写下数首《咏玉如意》道:
序:上皇诏宣朕为皇储前日,和相持玉如意一柄奉朕,拥戴朕之耿耿忠心可见矣。今日登基,不忘所自,以诗记之。
其一 美玉产天西,良土琢成器。温润而坚贞,命名曰如意。
其二 妙选昆冈百谷精,指挥如意应心成。书祥伊始三登兆,嘉慰皇衷万宝盈。
序:辞旧迎新,又见如意,想此玉所自。朕已登基一载,想和相拥戴之德可表,勘乱治民之绩亦可嘉焉,和相真股肱之臣也。
其一 和阗嘉玉质精良,义取吉徽如意彰。农愿丰收继昨年,民歌击壤乐尧天。
其二 洁白质精粹,比德象温纯,不为暇疵累,常置黼座旁。
还有其他很多咏玉如意的,在此不一一列举。这些诗如嘉庆所愿源源不断地流向和那里,和本来就是让吴省兰监视嘉庆,看嘉庆对自己如此感恩戴德,怎能不高兴呢?而且,吴省兰还不时送回《静坐》(静坐萧斋度小年,梨清茶熟最怡然。瑶琴挂壁难成曲,漫引南薰插五弦。)、《宋徽宗临古》等诸多嘉庆皇帝“颓废”的诗句来,和看在眼里,美在心里。他分析:嘉庆能当上皇上已经心满意足,怡然自得了,也就是说,嘉庆对政权没有更大的奢望和野心。
嘉庆还怕光拍和的马屁会引起和的怀疑,故偶尔也写写小诗给和来个善意的讥讽,如说和整日抽食大烟,弄得满身烟味不说,还弄得手和牙齿都变得焦黄了。
最后竟说不知和的妻妾是不是反感他抽西洋烟,和看到这些诗句,愈发感到嘉庆不足为虑,认为嘉庆无所事事,胸无城府,最多写几首诗自娱自乐罢了。可以说,嘉庆的第一步走的是几近完美,也为和的死开始掘墓了。
嘉庆二年九月初八日,嘉庆发妻皇后喜塔腊氏因病逝世,留下一子曼宁,是为后来的道光帝。嘉庆异常悲痛,压抑许久的感情有了个总爆发,全写在诗中:
琴琵和鸣忽断弦,冬宵夏昼廿三年。
云烟缥渺旧冲漠,儿女伶仃忍弃捐。
心绪萦牵情不断,泪珠错落酒同浇。
寂寞椒房谁是伴,独听莲漏耐永宵。
观性摇风魂欲返,垂髫合卺岂忘情。
自叹痴情真说梦,镜花水月片时浓。
爱妻死了,嘉庆表示哀悼本来乃人之常情,况且,以嘉庆的处境来说,他与皇后是相濡以沫的,所以表达的难免更伤痛,如“泪珠错落酒同浇”等字句。可是太上皇却不高兴。嘉庆正好犯下太上皇怕老惧死的忌讳,因此,太上皇下旨:虽处大丧只辍朝五日,嘉庆可素服七日,遇奠祭时,方可摘缨,各衙门章疏及引见折,照常递呈。
和不会错过观察和中伤嘉庆的机会,他马上派福长安严加监视嘉庆,若见其有“不孝”之事,立即禀报太上皇,太上皇也让和观察皇上是否“重情爱而忘孝义”。
嘉庆受到的委屈多了,也习惯了太上皇和和对他的监视和刁难,他虽然心痛欲裂,可还是不得不对内阁下达诏谕来迎合太上皇心意,谕道:
“朕日侍圣上,昕夕承欢,诸取吉祥。礼以义起,宫中之礼亦得遵义而行。故王公大臣等,奏事如常,服饰如常。天下臣民等,自当若喻朕崇奉上皇孝恩,敬谨遵行,副朕专降尊养至意。”
颁完圣谕,嘉庆一如继往地服侍太上皇,不见丝毫情绪变化,七天守孝期过,总算又逃过了一劫,对和的憎恨又多了一层,因为嘉庆把对太上皇的憎恨也转移到了和身上。
但和还是不太放心,据《清史稿》记载,一日,和携宜绵报来的前线奏折,奏见帝时故意长跪不起,五体投地,嘉庆忙道:“相爷请起,以后见朕,不是公开场合,绝不要为此大礼。”和本来也是试探嘉庆的,自然也不再坚持了,于是奉上奏折曰:“请皇上御览圣批。”嘉庆一想,这又来试探我了,忙道:“朕何能与焉,此等军政大事,惟皇爷处置,朕于政事不谙,于军事更不熟悉,诸事都要请教太上皇,仰赖相公,相公今后当不吝教辅才是。”
和满意而去。
嘉庆拭去额头的冷汗,总算把和应付走了,自己这场戏在父王驾崩之前一定要做到底。于是,以后凡事启奏太上皇的时候,嘉庆总不忘请和转奏。嘉庆知道自己身边的侍卫、伴读、仆役等人,无不是和派来的,他正好借这些侍卫来巩固和的信任,因此他道:“尔等有所不知,朕方依靠相公治理国家,哪能慢转相待呢?朕正要厚待尊重于他,以使其尽力辅弼朕。如果相公对朕略有松懈,朕如何治国?朕靠谁治国?”
和闻言,心里更加无防备了,他以为嘉庆只不过一介书生,而且惧怕以他为中心的权力网络,便对嘉庆放松警惕,携妻带妾去踏青了。
嘉庆见自己按朱教导的“不喜不怒,沉默持重,唯唯是听,以示亲信”的战略果然令和放松戒备,心中长舒一口气,现在对付和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自己亲政,和那厮一定马上人头落地,嘉庆做梦也这么想。
时间终于到了,嘉庆四年(1799年)二月七日,太上皇乾隆驾崩于乾清宫,庙号“高宗”。嘉庆的梦也快实现了。复仇的快感不由地从嘉庆心中泛起,但此时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首先要办好父王的丧事,稳住和让他做“两朝股肱之臣”的好梦。于是,嘉庆的第一封诏书几乎是重复了乾隆的遗诏,并在诏书中多次声明,一切沿革太上皇之制,并令和为首席治丧大臣,而和亲信福长安也名列其中。和一见,知道自己的两朝宠臣是做定了,也就毫无防备,嘉庆趁机以治丧借口暂时免除他的军机大臣、步兵统领等军职,以冠冕的借口将和等人软禁于乾隆灵前,又任命自己人担任各种要职。在部署的同时,嘉庆帝还不忘天天哭灵。到第五日,嘉庆下旨迅雷不及掩耳地逮捕了和。
和其实可以避免这一天的,可是权力与金钱蒙住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