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对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计策。人生有大计,有小计,大计求势,小计求利。吴三桂的计策是高明,还是笨拙,自然有人早已洞察清楚了。因此,吴三桂的出路越来越窄。
吴三桂镇守云贵,他的愿望是长期镇守云贵。
吴三桂的愿望如此,然而,他对朝廷有朝一日改变政策不无担心。在洪承畴离云南时,吴三桂曾密求固守之法,已透露了他的心事。吴三桂并非一介武夫,他对历史颇为熟悉,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类的惨剧,他应该有所记忆。历代许多王朝,往往在取得了全国的统治权后,大肆屠戮功臣宿将。这就如打猎一样,鸟打尽了,再好的弓箭也没用了;抓到了兔子,猎狗就成了多余,不如与兔子一起杀掉吃肉。吴三桂一想到这一幕幕惨剧,不能不心有余悸。因此,他“怀‘藏弓烹狗’的虑深”,极力保住兵权,掌握军队,以图自固,才不致被任意宰割。
吴三桂对朝廷的疑虑不是杞人忧天。
朝廷把吴三桂的两营部分将官调离云南,以便分散吴三桂的势力。
康熙五年二月,朝廷又进一步采取组织措施,再次削弱三桂的“忠勇”、“义勇”的军事实力。以增设云南开化镇总兵官为名,裁去“忠勇”中营总兵官缺,所属官兵,归并到开化镇统辖,其总兵官由原“忠勇”左营总兵官高起隆出任,并调“忠勇”中营总兵官马宝任曲寻、武??总兵官。
几经朝廷调动,吴三桂所建的“忠勇”与“义勇”两营已属有名无实。
在朝廷采取某些组织措施时,特别是傅弘烈等人直书吴三桂有“异志”时,已引起吴三桂的严重不安。
吴三桂手下有个浙江人,叫吕黍子,他献策说:“亲王权尊势重,致使傅(弘烈)、李(棠)敢于参劾。何不营造园、亭,多买歌童舞女,日夜欢娱,使朝廷勿疑。”
吕黍子用的是古人的韬晦之计。就拿刘备来说吧,当年他寄篱曹操之下,惟恐志向被曹操识破,便装得整天无所事事,以侍弄园田自娱。吕黍子让吴三桂追欢逐乐,既符合他的愿望,又避去朝廷的怀疑,何乐而不为!吴三桂感到此策甚好,欣然接受。
吴三桂明白,光是追欢逐乐还不足以释去朝廷之疑,还必须采取实际步骤,拿出行动来。至关重要的莫过于军队,朝廷对此疑心最大,已屡次讨论要裁减他的部队。于是,他适时地提出裁减军队,力图变被动为主动。至康熙四年五月,在平定水西、乌蒙之后,吴三桂立即请求朝廷,将云南的额兵进行裁汰。他计划裁去额兵七千二百名,其中将一千八百名兵士调到广罗、蒙景两镇和云州、马龙两营,实裁兵士五千四百名。应裁将官,除总兵官以下将领另行改任外,实裁将领副将一员、参将一员、游击一员、千总二员、把总四员。吴三桂还要求,把他的“忠勇”等五营全部裁去。他要求裁军,正符合朝廷的本意。兵部讨论了他的奏疏,立即表示同意,圣祖批复照准。
吴三桂自请裁去了五千余名士兵,不过是做出了一个姿态,对他的实力还构不成根本损害。
正当朝廷不时以疑虑的目光注视云南时,又发生了有人给吴三桂“上血书”的事件。上书的人,名叫查如龙,他原是南明弘光正权某部的官员,后流落江湖,以反清复明为己志,到处活动。至康熙初年,他伪造全国各省总督、巡抚、提督的书信,其官封、印信、花押、图章,非常逼真,令人很难识破。他伪造的信中,都有“联络声气,共图举事,恢复中原”的内容。他把这些伪信汇为一岫,携带身上,前往云南。他宿于离昆明不远的一座寺庙中,咬破食指,给吴三桂写了一封血书,大意是:
天下督抚提镇及朝中大臣,皆有同心,待王为盟津之会(武王伐纣,会八百诸侯于河南孟津渡口)。大王,您是华人,当年之事(指吴降清),出于不得已。今天下之机杼把握在王的手里,王如果出兵以临中原,天下响应,此千古一大时机啊!
查如龙写好血书,托付一个侍童送到三桂王府,他企图让人们都知道这封信,给吴三桂施加压力,造成迫使他不得不从之势。侍童到了昆明,却没有办法进王府,他徘徊了一阵,返回到寺庙,把信退给了查如龙。投书不成,他到了王靖府,不慎犯了事,被知府李率祖拿获,所有伪造的信札和写给吴三桂的血书等都被查出。李率祖与吴三桂不和,得此物证甚是高兴。但见其书札稿中牵连各省官员,无一遗漏,就都给烧掉了,只留下血书,申报督抚,上达朝廷。李率祖不能不报告吴三桂,并把查如龙交给他处置。吴三桂命千忘董三纲把查如龙押解进京。临行,查如龙大叫:“我死,你灭九族之日也不远了!”至京,朝廷以叛逆十恶不赦之罪判凌迟处死。查如龙写血书,与吴三桂本无关系,但他使朝廷感到吴三桂的存在,总是一个祸根,因此疑忌更深。
尽管吴三桂让出了一部分权利,朝廷对他的防范却日益明显。过去,凡吴三桂提请,兵部、吏部直至皇帝无不应允,大约从康熙五、六年之交开始,吴三桂提补各官,多不批准。此时,吴三桂安插在京师的心腹胡心水刚刚死去,“内外不相照应”,使吴三桂失去了一个耳目,与京师的关系也陷入停顿状态。吴三桂的女婿、胡心水的侄儿胡国柱和重要谋臣、参赞机务的方光琛向吴三桂进言:“朝廷已怀疑王,当想个自全之计。”吴三桂以退为进,于康熙六年(1667年)五月上疏朝廷,自感“两目昏瞀,精力日减”
请求辞去总管云贵两省事务。
康熙帝马上顺水推舟,同意吴三桂辞去云贵总管的职务。
到康熙六年,吴三桂已满55岁,论年龄还没到昏昏然的程度。数年后,他起兵叛乱,精神抖擞,满有劲头,与此时的他判若两人。显见,他说“两目昏瞀”,精力衰减不是心里话。圣祖和廷臣就来个顺水推舟,在对吴三桂的赞扬声中,批准了他的请求,趁机又把他的选任大小官员权收回吏部。吴三桂一看朝廷一意收他的权,干脆把选任武官的权也上缴。朝廷也不谦让,又一并收回。
吴三桂辞总管云贵事,交回用人权,所剩权力无几,仅剩个高贵的亲王名号。他失去了大权,就成了食君禄无所事事的“闲王”了。
一向热中权力的吴三桂,一旦失去权力,心中怏怏不乐。他的部属却沉不住气了。方光琛等人着急地说:“王还不明白朝廷的意图吗?”久历朝事的吴三桂何尝不明白!可他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沉默,闷闷不语罢了。
吴三桂自辞云贵总管之后,朝廷迅速削去他在云贵的军政大权。同时也进行了安抚,提升他的大儿子吴应熊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同时命吴应熊到云南探望他的父亲。吴三桂也知趣,不敢多留儿子,很快打发他回北京,以显其忠心。
吴三桂辞去云贵总管后,已无多少事可干,差不多每天跟自己的侄儿、女婿等至亲靠近的人在一起宴乐。闲来无事,就跟他们到“箭道”演武场较射比箭。远处悬一铁甲为目标,凡箭能射中、穿透铁甲的,“罪函人”;箭矢弯曲而不能穿透铁甲的,“罪矢人”。后又改为赏赐。此事被朝廷知道(显见朝廷密切注视吴三桂的一举一动),圣祖就派侍卫吴丹前去昆明,携带弓箭数千副,代表朝廷,赏赐给吴三桂的将士。吴三桂陈兵于校场,率左右梅勒、固山、章京等将领,接受赏赐,遥向圣祖谢恩。仪式举行完毕,吴三桂陪同吴丹橙阅将士,比射箭法。多谋的吴三桂隐匿精壮将士,专派老的上场比射。吴丹回京复命,报告了他对三桂的考察,朝廷对三桂的疑虑稍为减轻。
康熙十一年(1672年),吴三桂满60岁,举行大寿庆典。应熊同他的爱妻及其子世??一同来昆明祝寿。吴三桂非常高兴,对方光琛等人说:“可见朝廷不疑我,你们都要谨慎些。”
朝廷与吴三桂互相猜疑,也是难免之事。朝廷虑吴三桂势大,与它分庭抗礼,威胁皇权;吴三桂一心世守云南,疑朝廷不履行诺言,惟恐撤其藩地。自云南安定后,彼此猜忌日益加深,但双方都很谨慎,尽量消除对方对自己的怀疑。
从朝廷方面说,鉴于历代教训,它不会贸然行动,挑起纷争,激化矛盾,这不符合以圣祖为首的统治集团的愿望。从吴三桂方面说,他也不愿意跟朝廷决裂,而决裂就意味着战争,这同样不符合吴三桂的根本利益。双方都想避免矛盾加深,也各自做出一定努力,企图缓和气氛。所以,双方的猜疑也时强时弱。但是,吴三桂以及尚可喜、耿精忠三藩的“独立王国”与清朝中央日益加强的专制体制是无法克服的矛盾。
朝廷批准尚可喜撤藩的决定,迅速向朝廷内外包括各省军政官员作了通报。吴三桂、耿精忠两藩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惶惶不安。他们根本就没有撤藩的思想准备,一次也不曾提过或表示有撤藩之意,如今朝廷同意尚可喜撤藩,实则也显然地暗示他们,是考虑自己应否撤藩的时候了。朝廷的举动,又暗示他们,是自请撤好,还是等朝廷下令撤你们好,由你们作出选择。
在朝廷阁臣正讨论尚可喜撤藩时,吴应熊探得朝廷意图,迅速秘密派人驰往昆明,向吴三桂传话:“朝廷素来就怀疑王,尚藩、耿藩都已提出辞职疏奏(耿藩辞职,是指康熙十年春耿继茂以病辞职事),惟独王从没有提出辞职,朝廷对王的疑忌更深了。要赶快写奏疏,派遣使者送来,还来得及。”吴应熊要他父亲也效法尚、耿的做法,然后从中谋划,在“弥缝”中可以把自己留下来。
到这个时候,吴三桂还是无意撤藩。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尚可喜那样明智、有远见卓识,还在力图保住自己的利禄名位,幻想世守云南。他也明知,朝廷对他不放心,这使他的思想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而尚可喜自请撤藩,又把他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撤吧,实非本愿;不撤吧,朝廷对自己的疑忌如此之深,如何是好?他徘徊不定,顾虑重重。倘走错一步,会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他召来一班亲信,反复商酌,意见不尽一致。有一部分人主张,不妨先提出申请,看朝廷到底是什么态度再说。最后,他觉得这个主意可取,跟儿子的建议基本一致,决定提出撤藩的申请。
于是,吴三桂命幕僚刘玄初起草辞职疏。玄初是四川人,原先在蜀王刘文秀府中,充任幕客,颇善谋划。刘文秀失败,吴三桂将他收留,放在自己身边,不时顾问咨询,很得信任。吴三桂让他写奏疏,他却持与众不同的看法。他对吴三桂说:“皇上很久就想把王调离云南,但特难开口。王上疏,一定会朝上而夕调。尚、耿两王愿辞就让他们辞去,王可永镇云南,为什么非要效法他们呢?王不可上疏!”
吴三桂一听此言,大伤他的尊严和自信心,很恼怒,气冲冲地说:我马上就上疏,皇上一定不敢调我。我上疏,是消释朝廷对我的怀疑。
康熙十二年七月三日,吴三桂给圣祖上了一道自请撤藩的奏疏,他写道:
臣驻镇滇省,臣下官兵家口于康熙元年迁移(指从汉中迁云南),至康熙三年迁完。虽家口到滇九载,而臣身在岩疆已十六年,念臣世受天恩,捐糜难报,惟期尽瘁藩篱,安敢遽请息肩!今闻平南王尚可喜有陈情之疏,已蒙恩鉴,准撒全藩。仰恃鸿慈,冒干天听,请撤安插。
康熙马上同意了撤藩,但他没有考虑到撤藩带来的巨大后果。而大多数廷臣对撤吴藩已表示出顾虑重重。他们为什么坚持不同意撤吴藩?正如他们已向圣祖所表示的见解,他们考虑到云南虽然平定,但那里的情况复杂,潜伏着一定危险,如吴藩一撤,局势不稳,担心会出现反复。要说吴三桂图谋不轨,还没有抓到谋反的证据,朝廷无法说出口,以他对清朝的特殊功绩,贸然撤藩,未必令人心服。吴三桂早已交通朝中诸臣,关系密切,他们是同情他的。在他们心中还有一层隐忧:“三桂专制滇中十有四年,位尊权重”,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人们出于何种动机,提出吴藩留镇的意见是值得重视的。第一,它把吴藩同耿、尚相区别,分期撤藩,有利大局稳定。从三藩的情况看,尚、耿本身力量不足,威望都在吴三桂之下,尚可喜降清早,与朝廷的关系密切,一向恭谨,忠心耿耿。而耿精忠已属耿藩的第三代,他本人是皇室的额驸,年轻功少,没有号召力,即使他被迫撤藩,他也没有胆量敢首先发难。因此,先撤尚、耿二藩,不大可能引起**。第二,三藩中最主要的危险是吴三桂,他的实力、威望与权势并重,他的动向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要设法稳住他,使他不敢轻举妄动。第三,撤去尚、耿两藩,等于翦去吴藩羽翼,并及时向福建、广东速派满洲八旗精锐镇守,吴氏便被孤立,即使他发动叛乱,亦失两藩之助,平叛也易。
恰恰在这个命运攸关的重要问题上,圣祖没有认真对待大多数人的意见,坚持说:“吴、尚等蓄彼凶谋已久,今若不早除之,使其养疤成患,何以善后?况其势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制之可也。”他不加区分地把吴、尚(当然也包括耿)都看成是敌人,都施之以“先发制人”,未免失于鲁莽。例如,说尚可喜也蓄“凶谋”,是毫无根据的。
后来,当叛乱发生,尚可喜至死未叛,矢志忠于朝廷,这对圣祖的不实之辞是一个有力的反驳。再说吴三桂,说他早有异志,也缺乏充分的根据,圣祖同阁臣们的秘密谈话,表明一个有见识的满族统治者对拥有实力的汉族异姓王的畏惧心理,已到了惶惶不安的程度!他用“撤亦反,不撤亦反”的主张制造根据。因此,他终于采取了三藩同撤的政策。
吴三桂估计朝廷一定会挽留他,同尚、耿两藩有所区别。这个估计没有大错,因为事实上正如吴三桂所预料的那样,多数朝廷大臣是不同意撤吴藩的,他们的意见能够左右圣祖,不至做出违背他的愿望的事。但是,他却低估了年轻的圣祖判断问题的能力、不受任何人摆布的自行其是的特殊性格。他以假意求撤,而圣祖真撤,结果弄假成真,木已成舟,已经无法挽回!
吴三桂弄巧成拙,本来已有主动权,结果变成被动挨打。
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吴三桂召集四镇十营总兵马一宝、高起隆、刘之复、张足法、王会、王屏藩及胡国柱、吴应期、郭壮图等各将官赴王府会议。云南巡抚朱国治率所属官吏奉命而来。吴三桂全身戎装,威坐殿上,正式宜布起兵,与朝廷决裂。他当场勒令朱国治投降,遭到断然拒绝。吴三桂下令把朱国治和不降的官员全部逮捕,其中包括云南按察使司按察使李兴元、云南知府高显辰、云南同知刘昆等一大批官员都先后被捕,看押起来。吴三桂派人传令,不得随意妄杀。命令到时,胡国柱率兵已将朱国治乱刀砍死,身首异处。当年,苏州有一民谣:“天呀天,圣叹杀头真是冤,今年圣叹国治杀,明年国治又被国柱歼。”民谣反映了当地百姓对朱国治枉杀金圣叹的痛恨之情,却不幸被言中。此时,他自己真的被“歼”,死于与他的名字相谐音的“国柱”之手!
吴三桂为收揽人心,不想开杀戒,虽然他痛恨朱国治,也想留他一命,慢慢劝降。既然部下已将他杀了,也无须追究。他们杀死了朱国治后,正要对李兴元、刘昆等官员下手,一接到命令,这才停止。过了一会儿,胡国柱出面,让兵士给各官员松绑,命他们照旧供职。李兴元、高显辰、刘昆等坚持不降,被看押起来。圣祖的钦差折尔肯、傅达礼等被拘留软禁。
吴三桂的妻子张氏得知丈夫谋反的消息,急上殿,大哭大闹,指着她的女婿、侄儿们说:“朝廷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你们竟敢闹出这种事来!”又冲着吴三桂说:“这不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吗?”她指的是应熊还在北京,这边谋反,朝廷能不要她儿子的命吗?三桂不为所动,叫他的女婿郭壮图等人赶快把她扶进后宫。她哭哭啼啼,被强行架走了。
处置完朱国治等一批抗拒从叛的官员,吴三桂宣布,他自这天起,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以明年为周元年。
接着,吴三桂选择吉日,率三军拜谒永历帝陵,誓师北伐。事先,他召集诸将,说:“拜别已故君主,应当穿故君时的衣服见他。”他指着自己的头说:“我先朝曾有此帽子吗?”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我先朝曾有此衣服吗?我这老臣将易服祭故君,你们自己考虑该不该易服。”诸将都表示易服。
清朝自关外建国伊始,就确立一项政策,凡从明朝俘获或投降过来的汉族百姓,汉官汉将都必须剃发易服,改穿满族服饰,否则,就是不遵国体,对清朝(后金)不忠,视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入关后,直至亡国,一直把它作为国策,贯彻始终。在明朝看来,凡已剃发易服的汉人,就是叛逆,视为敌人。吴三桂去满装,改穿汉服,重新蓄发,标志着他同清朝的彻底决裂,是对清朝的背叛。
吴三桂开始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赌博,这一切也导致他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