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把别人视为眼中钉,那么自己总会有一天成为别人的眼中钉。魏忠贤混淆是非,总想拔掉眼中钉,所以“异己分子”越来越多,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出“问题”。
魏忠贤虽身在大内,但他的所作所为还是传至外庭,令许多有识的大臣愤愤不已。他们纷纷上书,请求朱由检除患于未然。
最早上书指责魏忠贤的大臣是给事中杨涟。杨涟在光宗刚刚驾崩、朱由校还因西李的胡搅蛮缠而暂居慈庆宫、魏忠贤还叫作李进忠的时候就参了他一本,说这个李进忠不大像好人。当时的“李进忠”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一得知这个消息就吓得不知所以。后来还是魏朝顾及“兄弟”之情把他带到王安处求教。魏忠贤见了王安,跪在一旁泪落如雨,竭力为自己辩白。王安见他哭得可怜,又可惜他聪明能干,就说:“西李宫中有一名内侍叫李进忠,外庭不知道你们的名同人异。我把你们混为一人,看能不能遮过那些大臣的眼。不过日后你可要好自为之了。”魏忠贤点头称是,感激涕零,后来果然照此法蒙混过关。那时的王安,尚不知自己养虎贻患。
天启元年(1621年),大学士刘一庭等人又上奏折,认为熹宗都成了亲、长成了大人,这时候还把奶妈留在身边,不合体统,因而建议逐客氏出宫。此时的魏忠贤已离不开客氏了,他早已同客氏海誓山盟要白头偕老,同时他也明白两人—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怕客氏万一被迁至宫外,自己在皇上跟前没了援兵,那辛苦了这许多年刚刚打筑的一点点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于是加紧同客氏商量对策。客氏在皇上面前极尽母爱,对他细心呵护,使这个早早没了亲娘的孩子对自己恋恋不舍,拒绝了大臣们的请求,说自己虽已成人,不再需要吃奶了,但是皇后还小,需要奶妈的照顾与保护。后来由于大臣们力谏,客氏不得已出宫避风,虽然没几日就被召回了,但这短暂的离别足以使魏忠贤对那些同自己作对的人病恨万分。
杨涟、刘一庭之后,又有御史周宗建、刑部主事刘宗周等人相继弹劾魏忠贤。由于客氏的鼎力相助,熹宗一味偏袒魏忠贤。
结果上疏的朝臣们不仅未伤及这对男女一根汗毛,自己反而遭贬的遭贬、被责的被责,甚至还差点赔上了性命。尽管如此,魏忠贤还是感到了来自他们的威胁,他恼羞成怒。因为杨涟、周宗建等都是东林党人,魏忠贤从此便迁怒于整个东林党。
东林党的创始人是“国本之争”中被罢了官的顾宪成。顾宪成被贬回老家无锡之后,无事可做,又满腹牢骚,便同弟弟顾允成、朋友同攀龙等人在城东的东林书院中授课讲学。讲学之余,又抨击朝政、臧否人物,轰动一时,当时不仅在野的士大夫、地主、商人闻风而起,云集东林书院,一些在朝的官员也同他们遥相互应,时称这一类人物为“东林党”。明末三案中,东林党人与其对头浙党及其附庸齐党、楚党大战诸多回合均占上风,故而在朝中势力大增,引起其他派别的嫉恨。
东林党人虽无特别建树,但目睹朝政的腐败,敢于犯颜直谏,要求改革时弊,因此可称得上是正派人物。同时他们清高傲世,瞧不起身心俱残的太监,更痛恨太监掌权,故而一再揭魏忠贤之短。于是魏忠贤忿恨之下发了毒誓要毁掉这个团体,可惜他当时羽翼尚未丰满力不从心。到他掌管了东厂和锦衣卫之后,才真正具备了铲除仇家的机会和能力。
东厂和锦衣卫是明朝负责侦缉和刑狱的两个特务组织。东厂初设于明成祖朱棣时期。明代开国之君朱元璋共有26个儿子,朱棣排行第四。太子朱标早死,朱标之子朱允便替父亲接了朱元璋的皇位。朱棣见朱允软弱无能,便发动“靖难之役”从侄儿那里抢来了御座。由于这位帝位来之不“义”,所以他当上皇帝之后总是怕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同时也为了肃清朱允的余党,他即于永乐十八年(1420年)专设了一个机关“专司缉访”以“锐意防奸”。因为这个机关的位置在北京东安门北,故世人称之为“东厂”。朱棣又信不过朝中大臣,就令自己的亲信太监掌管东厂,因此东厂自初设起就一直由太监操纵。东厂的头目,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亦称“提督东厂”,或“厂臣”,他直接受命于皇上,因而使东厂缉访的对象是举国上下除皇上之外所有的人——无论皇亲国戚、朝廷命官,还是平民百姓。任何事只要东厂一插手,便可省去所有的手续,越过所有的政府部门,由东厂直接同皇上联系。这种权力,使得厂臣凌驾于其他一切官员之上。
锦衣卫设于朱元璋洪武十五年(1382年),较东厂早设38年。它初设时只是作为皇帝的贴身卫队,每逢皇帝有什么活动,便侍卫左右。既然是负责皇帝的安全,那就有必要将一切不利于皇帝的东西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因此它后来就有了“蜜缉”的要责。锦衣卫的长官称指挥使,须由皇帝亲信的勋臣或皇亲国戚充任。指挥使之下,有专门负责侦察工作的缇骑数万名,缇骑又各有线人、助手——大大小小的特务加起来竟达十六七万!因而锦衣卫“自为一军”。并且同正规军队一样,每日操练如制。
锦衣卫之下又设锦衣狱,也称“诏狱”,狱中设有严刑酷罚,被缇骑抓进去的人无不五毒备尝、肢体不全、九死一生。当时刑部也有监狱,但刑部监狱的待遇比起锦衣狱,已是“天堂之乐”了。此外锦衣卫还掌有廷杖时行杖之权。廷杖之制始于元代,明代统治者却将它发扬光大:无论多大的官,只要惹恼了皇上,皇上一声令下,锦衣卫的特务们就将他拖下痛打;挨打者的生死,往往在打人者下手的轻重之间。
锦衣卫虽与东厂同为“侦察”机构,但它本身却在东厂的“缉访”之下,因而卫使无不屈从厂臣,甘愿做其仆役。如此锦衣卫虽然本不应归太监掌管,事实上却对东厂唯命是从。而东厂从明中期以后专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中的一个管辖,所以到了明末,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已是当权太监的鹰犬爪牙了。
既然厂卫有查访、逮捕、刑讯逼供及定罪之大权并且不必经由其他任何政府机关核批,那么一旦握有厂卫重权,就等于掌握对普天之下所有官员百姓的生杀夺予。天启三年(1623年)。魏忠贤终于得以提督东厂,客氏的儿子侯国兴同时出任锦衣卫指挥使——厂卫重权,遂归魏阉所有;东厂与锦衣卫,也成为魏阉日后残杀东林党人的两柄屠刀。
魏忠贤磨刀霍霍,朝中的反对派已然惊觉,他们将希望寄托在熹宗身上,企图通过上疏借助皇上之手除去这个祸害。天启四年(1624年)杨涟再次向魏忠贤发难,他以犀利的言辞写出一份奏折,列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杨涟之后,又有魏大中、周宗建等七十余名大臣接连上了一百多篇弹劾奏章。但是群情激愤的大臣们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魏忠贤已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任何奏折都会经过他的手中——他虽然不识字,自有奴才给他朗读讲解。因此,谁上了奏折、奏折中都写了些什么,他了若指掌,他或改或压,阻挠熹宗审阅这些“告状信”,同时又接连数日带着熹宗在宫内“狂欢”,使之无心上朝。这样朝臣们没了面奏的机会,而魏忠贤自己就赢得了反击的时间。
魏忠贤一手遮天,群臣并未被吓住。这一年六月,郎中万又上疏痛责魏忠贤,说他即被赐名“忠贤”,却不思忠贤之义,反而搜刮金银财宝、企图揽天下大权,是一个“蓄谋甚毒”的“奸雄”。魏忠贤闻听之后气得七窍生烟,不知所以。万被折磨了整整四天之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万一死,朝中大臣寒心之余人人自危,内阁重臣叶向高等人先后辞官而去,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宗等六七十人皆遭罢免,一时正人去国,朝堂为之一空。魏忠坚趁机自丰羽翼,一些在“三案”之中因与东林党人政见不和而遭排挤的浙党、齐党党徒为报旧怨纷纷倒向魏忠贤,成为他的同盟军,致使魏党势力大增。这些人积极为魏忠贤提供《东林点将录》、《东林朋党录》等等黑名单,时刻提醒魏忠贤说:“东林党人将要陷害您老人家啊!”魏阁本来就是想铲除异己,经此撩拨更是杀心大起——杖毙万,不过是他小试锋芒而已;更大规模的屠戮行为,已在酝酿、筹划之中了。
魏忠贤对东林党发动第一次猛烈攻击的突破口是所谓“汪文言狱”。汪文言本来只是一个小小县吏,后因颇有才干而被擢升入京做了监生。任职期间,他与许多浙党党徒结下了深怨,同时与王安交情颇深。光熹交替之际,汪文言竭力帮助王安处理大事,引起了魏忠贤的不满。魏忠贤杀害王安之后,即削汪文言监生之职,将他赶出京城。后来叶向高重新起用汪文言至内阁供职,而魏大中、杨涟、左光斗、赵南星等人也与汪文言政见一致、情趣相投、结为密友。他们的来往,引起了魏党的注意,魏忠贤与手下密谋,想借汪文言之口除掉杨、左等人。杀人须有名目,此时正好辽东经略熊廷弼因防守辽东时略有失误而被治罪杀了头,边疆之事,重关国家,魏忠贤便决定让汪文言诬告杨、左收纳熊廷弼的巨额贿赂,坐赃枉法。
汪文言入狱之后,虽备受酷刑,却宁死不遂魏忠贤的心意。
不仅不招,他还对杨涟大加赞誉,说杨公廉洁无私,若指他这样的忠臣贪赃枉法,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无奈之中,魏党忠诚的战士、主管诏狱的长官许显纯只好自己动手,制作主子所需。他冒汪文言之名写了一份供词,招认杨涟、左光斗、魏大中以及先前也参过魏忠贤的周朝瑞、袁化中和顾大章六人贪污收贿,其具体数额,杨涟、左光斗各二万,魏大中一万,周朝瑞三千,袁化中六千,顾大章最多——竟达四万!汪文言悲愤交加,怒斥许显纯说要与他对簿公堂。可是许显纯既已替汪文言作了假供,又岂能留下活口让他有机会与自己当面对质呢?于是状词写好的当日,汪文言就被打死于狱中。
有了这份内容详细的供状,魏忠贤心花怒放。他一声令下,天启四年(1624年)五、六月间,锦衣卫缇骑四出,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悉被捕入诏狱之中,时称此六人为“前六君子”。
魏忠贤想要报复的人绝不止是前六君子。在六君子被打被杀的同时,他继续“寻仇”;六君子血迹未干,他便对东林党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他要对付的人,是高攀龙、缪昌期、周顺昌、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周起元七人,时称“后七君子”。
高攀龙是顾宪成的好友、东林党的元老。他在“三案”之中得罪了不少异党分子;熹宗时做了御史之后又多次弹劾魏忠贤的狗腿子崔呈秀、魏广微等。他打狗未看主人面,使得狗主人极感没脸,故被列为“专政”对象。
缪昌期步入仕途曾经东林前辈提携。因此也被称为东林党人。杨涟等人上疏揭发魏忠贤时,缪昌期曾为他们出谋划策;高攀龙、魏大忠等人被削职遣返闲住、离京返乡。
周顺昌天启初年曾任职吏部主事,他为人刚直、疾恶如仇;因见朝廷肮脏,便乞假还乡。魏大中被押往京师路过周顺昌的家乡。周顺昌得知消息后专门在路边迎接魏大中,为之饯行。
还挽留大中与其同住了三天三夜,并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魏大中的孙子。押解魏大中的小特务实在等的不耐烦了,就喝斥魏大中,让他赶快上路。周因骄横的不可一世,嗔目厉责特务,说:
“你们有魏阉撑腰,便骄横的不可一世,但你们难道不知这世上仍还有不畏强暴、不怕死亡的大丈夫吗?滚回去告诉魏阉,那就是我周顺昌!”接着历数魏忠贤的罪恶,骂不绝口。魏忠贤得到报告后立刻将他削职夺籍。
周宗建自万历末年就任御史之职。天启元年,熹宗迫于大臣们的压力一度迁客氏出宫,可是不久又将其召回,这种做法仅周宗建很不以为然。他愤然上疏,说:“皇上身为天子却出尔反尔,说话如同儿戏;后宫本是宫禁重地,却任由奴婢进进出出,如同寻常百姓之家。这些奴婢一旦被宠坏了,就会恣情骄逸,目无法纪。如果圣上不防微杜渐,日后必然会后患无穷。”此疏一上,即招来皇上一顿臭骂,可周宗建却不思“悔改”。天启二年(1622年),京师久旱无雨,五月份又下了场冰雹。周宗建借此机会又上奏折,说这场灾害发生的原因就是魏忠贤专权而惹恼了上天;还说魏忠贤目不识丁,皇上却同他交情颇深,被他蒙弊得不分方向,不辨是非,隐祸将生。看熹宗还是无动于衷,他又于天启三年(1623年)再度上疏,将矛盾直接向魏忠贤,弹劾魏忠贤排挤大臣、矫杀王安、罗织党羽、驱除善类。疏上之后,魏忠贤率其喽一起到熹宗面前哭诉冤枉,并威胁熹宗说要自己剃光了头发离开皇宫。熹宗大怒,又重责宗建。魏忠贤却觉得不解恨,竟想要廷杖宗建!后虽经内阁重臣拼命阻拦未能得逞,却停了周宗建一年的薪水。后来周宗建看熹宗实在是无药可救,就辞职不干了。他虽离开了朝廷,魏忠贤却没有一天能忘得了他,没有一天不想要他的命。
黄尊素于天启二年仕御史,他精明能干,看魏忠贤手遮天日,便建议熹宗与大臣们面商国事,以求得大家面奏重大事宜的机会。可惜熹宗稀里糊涂,不听良言。天启四年京师接连十日天如鼓鸣,黄尊素上书熹宗暗示他身边有小人误国。虽未指名道姓,但魏忠贤是何等聪明人,且做贼心虚,马上识破了黄尊素的用意。结果黄尊素同周宗建一样,虽免遭廷杖,却赔上一年的俸禄。旁敲侧击弄不醒皇上,黄尊素只好大张旗鼓了,他直接告诉熹宗:“如果将天下大权交予近幸之人,那么主上的戚福势必旁落,世界也就不会清明太平了。天下人都痛恨魏忠贤,恨不得吃他的肉,皇上却将他看作左右手,势必激起众怒。魏忠贤已如脱疆之马,再不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万被杖毙之后,他又企图激起熹宗对魏忠贤的不满,说:“廷杖虽是祖制,但历代奸臣多喜欢利用它。分明是奸臣害死了忠臣,但史书上会记载说‘某年某月某日某皇帝下旨杖毙了某直谏大臣’,那样岂不是连累了皇上的英名!”并且大肆歌颂万说万虽死,却永垂不朽。魏忠贤终于“忍无可忍”,将他们削籍赶出了京城。
李应升是天启二年任的御史,他以清廉谨慎闻名,魏忠贤掌东厂之后滥用严刑酷罚,竟专门制作重达三百斤的木枷套在人犯的脖子上取乐,以此法先后折磨死六七十人。李应升闻说此事后义愤填鹰,他厉言指责魏忠贤,还草拟魏阉十六条罪状准备设法面圣。李应升的哥哥深知弟弟生性正直,同时也知道魏忠贤专以毒辣手段对付这等正直之人,便竭力劝阻李应升,并偷着将草疏毁掉了。魏忠贤所掌厂卫特务遍布犄角旮旯,焉能不知此事!适逢李应升又散布“自由化”言论,说什么“忠贤一日不去,则陛下—日不安”,“忠贤如果不早自引决,他日恶贯满盈,人头难保”,等等。因此魏忠贤对他也是先夺俸后削职,并伺机严加惩办。
以上六人早已成了魏忠贤的心病,魏忠贤虽然将六人贬离了京城,但心病难除,他还想再将他们一个个赶出人世,正苦于杀之无名呢,苏州织造太监李实提供上来一个绝好的机会。
李实到苏州任职后见苏州府同知杨姜对自己不理不睬便心生怨恨——此为小人之通病,孔夫子所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李实本来非常自卑,生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因为自己已经去势,变得人不人鬼不不鬼——恐怕所有的太监都会有这种心理;
同时李实又非常骄傲,因为他想那翻云覆雨的魏忠贤公公不也同自己一类货色?在两种心理的作用下,李实一方面贪横肆行,一方面对周围人的态度极为敏感以至走向极端。他上疏诬告杨姜,结果被苏松巡抚周起元训斥;他再诬告,周起元就再“反诬告”,如此再三。李实气急败坏,干脆不告杨姜,改告周起元。他上疏魏忠贤,说周起元利用职务之便贪污银两十几万,并每天和东林党人高攀龙等往来讲学。魏忠贤见此疏后大喜,他唆使爪牙李永贞在李实疏中加上周顺昌、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缪昌期五人的名字,然后矫旨并逮七人。于是天启六年(1626年),大狱又起。
消息传到高攀龙家中时,他正与学生在后园池边饮酒吟诗。
家人们慌作一团,劝他外逃避难,他却淡然一笑,告诉家人:
“我早已料到有今日之难,也早已视死如归。”仍旧饮吟不止。傍晚时分,他与妻子笑说旧事,一如平常。临寝前他回到自己房中,封好一封书信交给孙子,嘱咐他交给将来抓人的官校,然后紧闭门户。等孩子们觉得事有蹊跷赶紧来到他的房中时,只见孤烟未灭,而人已无踪。打开留下的书信,竟是他写给皇上的最后一份奏折,上面写着:“臣虽已被削籍革职,但也是旧日大臣。大臣受辱,就等于国家受辱。臣此时只能遥向京城叩别皇上,然后步屈原之后尘。”原来他不甘入诏狱受魏阉之辱,已投池自尽了。
高攀龙的选择极为明智,后七君子中只有他死得最轻松、最干净;其余六人均重罹杨、左之难,下场悲惨。
周顺昌入狱之后,每五天就要受一次酷刑,旧伤未愈,新伤又生。即使如此,每遭毒打时,他都会对魏忠贤破口大骂。许显纯气的要死,就亲自上阵打掉他口中所有的牙齿,然后得意洋洋,问道:“这下子你还能骂魏公公吗?”周顺昌血唾其面,虽言语不清,却仍大骂不已。他后来被许显纯不知用什么重物活活压死了,死时鼻子都被压平,面目全非。家人根据尸体的胡须和手足才认明了正身。
周宗建浑身都被许显纯钉铁钉,每钉一枚,许显纯都问他一句:“你敢不敢说魏公公目不识丁”了?周宗建不服,又被浇以沸汤,结果皮肤溃烂、赤肉满身,挣扎了两日之后死去。
缪昌期受审时慷慨陈词,不屈不挠,十根手指尽被削落;黄尊素死时肌肉涨烂,头面无法辨识;李应升骨肉断烂,竟让人无法知道究竟是如何死法;周起元因交不出“赃银”十万而饱受榜掠,毙命狱中。
前六君子、后七君子死后,魏忠贤意犹未尽,仍不愿放下屠刀。他将“东林党”的外延无际扩大,将所有不愿依附自己的人统称为东林党;同时为了安慰因与东林党结怨而归顺自己的诸党党徒为自己卖命,又使人作《三朝政要》,将“三案”翻了个底朝天,他以朝廷的名义公布了一个“东林党人榜”,列异己分子及在“三案”中得势的大臣共三百零九人于其上,榜上有名之人,除前后诸君子外,又有刑部侍郎王之束因在梃击得罪浙党党徒而被饿死狱中,御史夏之令因弹劾魏党党徒被拷死狱中,中书舍人吴怀贤因拥护杨涟被拷死狱中,后军都督府经历张汶因酒后指斥魏忠贤被拷死狱中,吏部尚书赵南星维护诸君子、弹劾魏党崔吴秀被遣戍并气死于戍所,杨州知府刘锋因在其所作诗中有“阴霾国事非”句暗指忠贤乱政而被破砍头示众——可笑魏忠贤一字不识,却也兴起文字大狱!据《明史》记载,在魏忠贤发动的这场浩劫之中,冤死诏狱者有数十人、下狱谪戍者数十人、削籍夺官者二百余人,其他因受牵连而遭革职贬黜者不可胜数!其时朝野上下杀机四伏;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