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唐季珊豪门暗寓里的一只金丝雀。

所以，当堕落的无赖张达民敲诈事业如日中天的阮玲玉时，他选择冷眼旁观，还恶毒地奚落她。

张达民无疑是无耻卑鄙的，他极尽小丑之态：他四处散播消息诬称阮玲玉曾经偷走张家古董等值钱物件，用来投资唐季珊的生意；他纠集小报记者极尽无中生有之能事，散播阮玲玉是他的前女友云云，以及跟阮玲玉在一起的“不可告人”的种种；他还诬告阮玲玉和唐季珊伤风败俗、通奸卷逃……真是谎话连篇。

张达民是将事业有成，又找了多金男友的阮玲玉当作终身的摇钱树了。

在张达民闹得沸沸扬扬之时，本该保护她的唐季珊却没有任何担当，不是没能力，而是生了厌恶感不愿意管。本来，他就没有那么爱她，只为得到她，如今得到后也就生厌了，甚至，为保护自己的声誉，他竟逼迫她发表了耻辱的声明，来证明自身的清白。

这还不够，他在外边还勾搭上了一个叫梁赛珠的女子。新欢在侧，他对她更是厌倦了。

所以，他不仅不给她安慰，还开始对她辱骂殴打。

也就是在这个当儿，她恰巧认识了蔡楚生。

其实，这之前她曾拒绝过蔡楚生请她主演自己的片子的邀请，一部是《南国之春》，一部是《粉红色的梦》。那时，他还是新人导演，选择出演他的戏，对于当红的她而言会有风险。出于对自己事业发展的考虑，她两次都拒绝了他。未料到，仅隔一年，这个名不见经传、来自广东乡下未曾接受过任何专业影剧培训的小人物，竟然一鸣惊人，他导演的《都会的早晨》《渔光曲》一上映就引起轰动。

她暗暗对他有了欣赏，不过没有想过会跟他合作，毕竟自己两次拒绝过他。

然而，蔡楚生并未因她的拒绝而放弃。他几乎看过她主演的所有片子，她的气质、她的悲情感，都印刻在他心里。始终，她都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女主角。

所以在《新女性》开拍之际，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他诚挚地又来邀约，请她出演自己电影的女主角了。

这次，她欣然答应。

《新女性》取材于真实事件，即蔡楚生的好友、女演员艾霞的亲身经历。艾霞因反对包办婚姻与家人决裂，在上海闯**事业获取成功，谁知却又投入一场无望的爱情，再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最后选择了自杀。不知道命运是不是有暗喻，阮玲玉这次的演绎竟成了她日后遭遇的写照。

阮玲玉剧照

陷入人生低谷的她，因同感于艾霞的悲惨经历而演得忘情投入。

尤其是最后一场女主人公自杀的戏，她因入戏太深而不能自拔。

拍摄结束，工作人员都散了，蔡楚生选择留下来陪她。那一晚，他们有了深入的交流。

其实在拍摄的过程中，他们已经惺惺相惜，早就暗生情愫了。

两个人都出身贫苦，身世飘零，从内心讲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所以那一晚，他们四目相对，有万千柔情缱绻，爱意在彼此的身边潺潺而流，如小溪，似河流……

她想，他应该是自己人生中对的人了吧。

电影《恋爱与义务》剧照

可是，情缘岂是她一个人的臆想？当《新女性》上映被阻挠，当张达民为达目的将她告上法庭之际，当她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求他并希望他能将自己带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他却以一张苍白的脸和沉默拒绝了她。

后来，我们从张曼玉主演的《阮玲玉》电影里，看到这伤情的一幕：张曼玉饰演的她在临死前去见蔡楚生，幽幽地对他说：“我们一起去香港……可以结了婚再回来，只要你舍得同居的舞女和乡下的老婆。”她说完后，银幕上是蔡楚生一张苍白无血的脸。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于她，应如乱箭穿心了吧。

对于他们这段情缘的幻灭，或许我们可以从张曼玉演绎的影像里获知，然而，对于阮玲玉那深重的幻灭感和绝望，谁都无法透过历史的光影触摸到。

我们不是她，所以无法感知她的伤痛。

我们只知道，1960年，他在她的汉白玉墓碑上题字——“一代艺人阮玲玉之墓”。

他应该是爱过的吧！

只是，于她来说，良人难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